但正是因为不合常理,他对绀音的提议接受得飞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快跑。快跑。
脚下圆滚滚的骨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障碍,绀音踉跄了好几回,慌慌张张拽着义勇的手臂想要找回平衡,差点把他也一起拉倒了。
还好,只是“差点”。虽说却是过分狼狈了些,但他们总算是脱离了人骨堆,踏上了并不平稳多少的碎石地面。出口与黑熊都越来越近了。
像是知道这里是唯一的逃脱路径,黑熊始终在洞窟的出口闲庭散步游荡,像老鼠似的扬起尖尖的鼻子,嗅着周遭的空气,而后在村民慌乱的尖叫声中猎杀每一个慌乱逃窜的身影。
啪唧——一只断手滑过来了,居然脱离了身体依旧抽搐着。
“怎么办?”眼看黑熊越来越近,绀音不得不抛出这个她逃避了好久的问题了,“一个滑铲从熊的肚子底下滑过去吗?”
“……很难吧。”
义勇真不想表现得太过悲观,可事实就是如此。
以这只野兽的直觉,别说是滑铲了,估计他们都来不及靠近到它的肚子,熊爪便会伴着风一起呼啸而来了。
当然了,把黑熊引诱到洞窟深处,再绕上一大圈逃走,这也不失为一种应对方式,可熊依旧会追在他们的身后,义勇实在没有摆脱熊的追捕的信心。
就算是真的逃跑了,那这些村民呢?要放任他们被无情地杀死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我们必须杀了这只熊,救出村民——至少要让它无法行动。”他说。
“啊?”绀音难以置信。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想着要拯救这群懒人啊?未免也太……哦不对,他又不知道正是村民们把他们扛到这儿来的,也不知道如果熊不出现的话,他们就会变成山神祭品的这回事。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释怀了。
“好,我们杀了它。”眼下没有别的解法了,不过绀音觉得她有必要先和义勇陈述下现状,“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
根本来不及说完,落在两人之间的熊掌瞬间砸碎了未尽的话语。巨大的冲击力震撼地面,仿佛一场小型地震的到来。
如此庞大的野兽,究竟是如何能够行动得如此之快的?真像个未解之谜。仅仅眨了眨眼的功夫,黑熊居然已经冲到了他们中间,漆黑眼球中倒映出的惊愕表情被扭曲得几乎像是恐惧,尖锐的熊爪近在咫尺了。绀音慌忙俯身,堪堪躲开。她飞快地搜寻着义勇的身影。
熊的脑袋正对着她,而义勇恰站在熊尾的方向,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在想好该做什么之前,她已经伸出了手。
“义勇!”她掷出手中的日轮刀,“接住!”
丢出去的是真打还是影打,绀音依然不知道,但答案并不重要。只要她紧握着手中的刀,无论这是最完美的作品,还是稍逊色些的次品,这都是属于她的刀。
好像听到了微弱的爆裂声,刀刃在某个瞬间褪去钢色,镀上一层蓝绿的光泽,仿佛日光穿透浅滩的水面。
我的刀终于变色了——虽然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为此高兴实在不合时宜。绀音举起了刀,也看到义勇那深蓝色的刀刃在空中留下的残影,宽三郎灵巧地从黑熊的眼前掠过,直冲向半空中。
就是现在了。她想。
握紧了刀,用力劈下去吧。
如果眼下的场景是天才剑士的热血成长记,那么这一刀下去,黑熊就会发出最后的哀嚎,就此瘫倒在地。不过绀音好像算不上是什么天才剑士,她这一刀只砍刀了黑熊的肩胛骨,尽管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了它的行动范围,但也成功地激起了熊的怒气。它猛地抬起上半身,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然后嘛,是略显狼狈的逃跑和追击。绀音感觉自己好像个狡猾的小偷,总是要成其不备才能偷袭一下。相较之下,义勇更像是个光明磊落的正派剑士,他的攻击总是毫不退缩,仅用左手也能照常使用呼吸法。他依然同以前一样。
正大光明也好,鬼鬼祟祟也罢,顺利杀死黑熊变成了可以遇见的结果,最后的斩击切断了野兽的喘息。来不及为胜利欢呼了,绀音拉着义勇的手,顺便把到处乱飞的宽三郎也抓回来,赶忙往外冲。
断肢、碎肉、鲜血,还有湿漉漉的熊毛,这些滑腻的东西铺满在离去的通道上,落向地面的每一步都变得那么不平稳。在野兽近乎残暴的屠戮中,居然还有十来个村民幸存下来了,其中有些人甚至全须全尾,苍白的脸上没有血痕,也不见多余的血色,幸运到真让人质疑他们是否配得上这份幸运。
那些幸存的人们团在一起,直勾勾地盯着绀音与义勇。到了现在,他们还在不停嘀咕着神明之类的话,多么虔诚的面孔,见了真叫人反胃。
他们到底是在祈求着山神现身,还是把杀死了黑熊的他们当作神明了?答案早已不重要。他们只想远离这里。
山洞外,倾盆大雨没有减缓分毫,不留情面地砸落下来。四下一片漆黑,距离天亮还有多久呢,他们又该往哪儿走?毫无头绪。只能奔走在黑暗中,任由潮湿的空气把呼吸都压榨到无比艰难。
跑吧,接着奔跑。不平稳的地面绝对是下坡没错,就连泥泞的地面也变得更加恼人了。绀音试图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实而稳固,可一不留神,脚底还是从湿滑的地面上溜过去了,彻底崩塌的平衡感把她扔向地面
小心一点!——叮嘱的话语也没来得及对身旁的义勇说出口,她忽然感觉到掌中紧握的那只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