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山神的神社坐落在半山腰上。沿着几乎要被藤蔓与野草爬满的小径,一步一步攀登向上。愈发前进,四下却愈发昏暗。
午后的日光逐渐被繁密的枝叶隐藏,周遭的所有随之镀上了浓绿的阴影,带着些微潮湿气息。她莫名觉得,自己正走在一丛硕大的苔藓之中。
小径的两旁偶尔会摆着几个地藏菩萨,小小的,脑袋和身体都是浑圆的模样,地藏菩萨上倒确实是长满了青苔没错,盖住了那和气的菩萨面容,把石像变成了绒绒的绿色毛球。
要路过共计十八个地藏菩萨,一直走到小径土路的尽头,才能看到几乎快要倒下的、潮湿发霉到通体都变成了深黑色的神社。
在几十年前,而且一定是大几十年前,日之山神的神社应该还不是如此衰败的模样。至少绀音还记得铁珍对她说过,小时候的铁之森常常会跑到神社里去。可如今看过去,她实在没办法从这堆又绿又黑的玩意儿中找到进入的方式。
再仔细看看,这么小的神社,好像真的进不去。
她见过神社不多,前些年竣工的明治神宫倒是有幸进去过一趟——当然是为了斩鬼才被义勇带进去的。那里又大又华丽,鬼在里头东躲西藏,属实麻烦。
如果说神社是神明恩泽的化身,那明治神宫大概是满满一桶的恩泽。她早就料想到村子里的神社肯定不会比天皇的供奉之处更加华丽了,可也实在没猜到,此处的恩泽,只有区区的一滴而已。
正经的拜殿是没有的,说到底此处就没有名为“殿”的空间,只有小小的一个尖顶木盒,架在爬满霉斑的石柱子上,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了。塞金箱倒是没有这种即将坍塌的烦恼,毕竟它烂得几乎要没入泥地里,还好如今已经不会有人来供奉钱财了。
尖顶木盒里大抵住着神明,绀音发现盒子的一侧有类似于小门一样缝隙,还有早已生锈的拉环,可是爬山虎盖住了门扉,黑漆漆的拉环也像是粘在了木头上,她试着戳了戳,当然是半点都没能挪动。林子里的虫鸣声都变得更刺耳了点,吱哇乱叫,像是在嘲笑她的失败。绀音努力忽略这点噪音,先绕着小小的神社看了一圈,又扩大范围,把周遭的几寸土地也全部绕了个遍。
不出所料,小木盒子的周围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烂木头上也看不到除霉斑外的其他东西,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她想,说不定自己应该打开盒子上的小门,但这也有够麻烦的。
且不说爬山虎把小木盒锁得多么牢固,她都说不好该从哪里下手才行。用来开门的拉环死死地嵌进了烂木头里,拿不出也捏不住,她的指尖打滑了好几次,压根使不上劲。
要不直接把盒子往地上一摔,这样肯定能打开?如此离谱的念头也冒出来了,甚至还有点让人心动
……哎不行不行不行。
绀音甩甩脑袋。
真要付诸实际了,她肯定会被五郎骂。虽说他还从没正经骂过自己呢——可谁要自讨苦吃啊!
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办法一个也没想到。她无奈地抬起了手。
“你好,日之山神。”
她轻轻敲打着小小神社的小小门扉。
“我可以来拜访你吗?”
一次拜访
敲敲门、说明来意,日之山神就会愿意向她敞开大门,热情地欢迎她来自己家做客了吗?不太好说。
至少在这沉闷的咚咚声归于沉寂之后,山神栖息的小木盒子还是严丝合缝地立在面前,既没被她敲碎,当然也不会轻易让她得偿所愿,依旧紧闭着,越看越像是板起了面孔的姿态。
我果然是做了件无聊的傻事呢。
绀音自嘲似的心想。
投机取巧的方法彻底落空,不过脚踏实地好像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嵌在门扉上的生锈拉环仍是一动不动,她只好努力把手指戳进门缝里,指甲都快要把烂木头捅穿了,总算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松动。随即而来的是略显沉重的“咔哒”一声。
门打开了,但从门缝里能够看到的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黑漆漆里到底藏着什么呢?一点儿也猜不出来。
心跳忽然跳得好快,她莫名有点紧张,明明这是自己所期盼的结局,可绀音却不太争气地惊慌了小半刻。
还好,这股微妙的情绪只短暂存在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就收起了多余的紧张,用指尖捏住门扉的一角,轻轻拉开。
在小小神社的里头究竟会放着什么东西呢?就算是让她费尽心思去想,估计也给不出什么有趣或是靠谱的想法吧。幸好事实是,小门的另一侧的确平淡且无趣。
里头摆了块像木牌一样的东西,同样被霉菌侵占,只能看到“日之山神”的字样。缚在木牌下方的缎带还能看到一点彩色的踪迹,挂着不知何人留下的绘马,写在上面的心愿当然是一点都看不清楚了,是否真的实现了,也无从得知。绀音努力探头进去,把脑袋塞进这个小木盒子里,以为能在更深处找到点什么的,可惜这点小小期待也如雨水坠地般,飞快地消失无踪了。
更里头只有空空荡荡的一片,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普通,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文字或是任何记录。
当然了,神明的踪迹也是见不到的。
啊啊。真是情理之中。
要说一点都不失望,这绝对是逞强的谎言,但绀音确实没有感觉到过分的挫败。她扯了扯嘴角,把敞开的小门重新合拢,些微的低落感也随之被关进了门里。林中的昆虫依旧唱个不停。看来虫子们也不是故意在嘲笑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