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自长街尽头疾驰而来,驾车那人在五步远外勒紧了缰绳,车身微微一晃,正好在顾长思面前稳住了。
霍尘扔了缰绳,从车上一跃而下,看见顾长思那紧蹙的眉头和半解的衣扣,身后祈安欲哭无泪,抱着大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就笑了:“大冬天的,小王爷当街宽衣解带,这么热吗?”
顾长思的怒气不会对着不相干的人发,但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别开目光,努力平复着呼吸:“没有……”
一枚香囊自他腰间解下,又被霍尘抵在他的鼻端,昙花清淡的香气本在玉檀花和龙涎香之间销声匿迹,这样一来又被送到了他的嗅觉下,反而闻不见那令人心烦气躁的气味儿了。
霍尘温柔地笑:“小王爷怕是累着了,昙花香气有放松情绪、安神静心之效,闻闻,是不是会好多了?”
丝丝缕缕的香气驱散了那些残存的龙涎香味儿,顾长思闭上眼睛,霍尘另一只手就抚在他的肩头,顺毛似的轻轻拍着、安抚着人。
祈安第一次见自家王爷在别人掌心里这么老实,讶异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再睁开眼睛时,顾长思的戾气消退了不少,连呼吸都没那么急促。他伸手握住香囊,自己放在鼻端和缓着情绪。
霍尘没有放开手:“看,是不是有用?”
“霍尘,我呼吸不过来了。”顾长思这么说着,反而将香囊愈发用力地放在鼻息下,“密密麻麻的龙涎香往我身上扑,难受。”
“不习惯的确是会这样的。”霍尘没有挑破,但顾长思从他的眼睛里看得清,他什么都懂,“没关系,我就在这里,要多少昙花香囊我就给你做多少,你不再是孤身一人,别担心。”
顾长思狠狠闭上眼,将一阵汹涌而来的酸涩之意硬生生压了回去。
说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对他是假的,顾长思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很清楚按照宋启迎的脾气,自己早在他的梦里死了千八百次了,醒来还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难免气闷。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奢望有什么叔侄情分,哪怕他们血脉相连,他都从未妄想过,唯一希望就是二人能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自安生就是了。每当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他恨不得掰着宋启迎的脑袋耳朵吼“我对皇位没有兴趣,别一天天拿你那小人之心衡量我、怀疑我、揣测我”。
可惜,宋启迎永远不会信的。
顾长思的血脉就是罪,是他改名换姓也不能抹除的、流淌在身体里的罪。
可我到底有什么罪?
顾长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那些难言的情绪遏制住了,他不想在外面因为这点破事就红了眼睛,丢人、掉价、跌份儿……也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