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哥,我错了错了。”小厮忙抱拳,“我这就回去了,您可别安夜班给我,困死了。霍哥,回见哈,改明儿咱哥几个喝酒去。”
霍尘答应得倒是爽朗:“好说。”
转过头就看祈安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平日里跟兄弟们贫嘴贫习惯了。”霍尘拽了拽身上的包袱,“那个,祈哥?我这……去哪里报到啊?”
“叫我祈安就行。你没有报到的地方,直接去你的住所看看吧。”祈安探究地看着他的脸,“……霍捕快,我有个问题,从看见你的时候就想问,已经很久了。”
霍尘正被他看得一脸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面皮:“你说?”
“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祈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攥紧了衣角,“远的也行,堂亲表亲……都可算。”
“没有,我家从我爷爷开始就辈辈单传。”霍尘手指在空中划拉了一下,是根线,“我家世代都在渭阳城,你要是不信,打发人去问问就知道了,一点兄弟姐妹都没有的,五服之外不清楚了,五服之内肯定没有。”
祈安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沉寂下去:“哦,这样。”
霍尘一笑:“怎么了么?我长得很像你原来认识的人?”
祈安被戳中心事,没有立刻作声,这短短一瞬的沉默就让霍尘明白了所有,但瞧着祈安不像是愿意多说的模样,他也知情知趣,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摸了摸下巴,开了个玩笑。
“怎么我这张脸还有点大众脸么?我自以为长得还算是俊秀出众,却不想还能撞脸。”
祈安被他逗笑了:“倒也没有,霍捕快自然还是俊秀出众的。”
平心而论,霍尘的五官并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但只要霍尘一笑,那些五官都生动起来,就总会让他想起昔年上巳节。
草长莺飞,长安城郊那人一身红衣,银鞍白马,一骑绝尘的少年意气。
但那都是过去了,祈安将他引入房中:“这里是你的住所了,你和我们不大一样,在你之前,定北王府其实并没有王爷的贴身侍卫,你是第一个,估计也会是最后一个。”
若说之前霍尘不懂为什么,现在也尽然明白了。
顾长思身边,会武的人越少越好、他的仆从与他越冷漠越好,这样他越是孤身一人,皇帝就越是放心,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会愈发安全。
祈安关上门,郑重道:“霍哥,那天我听见你同王爷聊天,你年岁比我、比王爷都长些,我就这么叫了。往事如烟已散,既然已经入了定北王府,那么有些事情,我还是先与你交待明白,这样对你、对王爷都好。”
霍尘正色道:“你讲。”
祈安先把定北王府的基本规矩讲了一遍,以防霍尘在这里生活出现什么岔子,这是新人入府的必备流程,定北王府里面有多少人,祈安就背了多少遍,简直闭着眼睛都能顺口溜出来。
末了,他接过霍尘倒的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差不多就是这些,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和霍哥单独说说。”祈安把杯子搁下,“王爷武功不低,按理来说其实不大需要贴身护卫,他身边人越多对他越不利,但他对你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所以才破例收了你。这一点,不消我这个外人讲。”
“所以我想跟霍哥说的是,王爷看着冷,在意的人很少,但只要被他放在心里的,无论身份地位,他都能给宠上天去。因此,如果你能够让他在意,万万别辜负王爷一番信任。”
霍尘应了句好,想了想又觉得这一句有些轻飘飘,补道:“我不会辜负他。”
“还有一件事。”祈安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是,永远别跟王爷提及五年前的嘉定之役。”
辰时一刻,顾长思起身了。
祈安带着霍尘来到他的卧房门口,敲了几下,传来一声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回应,也把霍尘的魂儿从那祈安欲言又止的嘉定之役中勾了回来。
祈安推门进去,他急匆匆跟上,这才真正意识到,从此,他将与顾长思朝夕相对,日日共处。
这个认知让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被屋里的香气一扑,更是如同泼水入油锅,浑浑噩噩地上了头。
顾长思屋中点了玉檀香,那香气本淡雅怡人,可也不知为何,屋中的香气馥郁,比寻常玉檀香的香气要浓重很多。霍尘后知后觉想起,在如意楼里他捞着顾长思回撤的一撞,在那般香气浓郁的环境里,也撞出了几分清甜的玉檀香味。
水墨画屏风挡在中间,映出顾长思坐在塌边慢慢揉动脖颈的侧影,霍尘眼瞧着被随便挽起的长发跟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像是春日杨柳,微风一拂,总会荡漾出几分情思。
“来了。”
霍尘猛地回神:“王爷。”
祈安侍奉着他穿戴好了衣服,他抓着散发走出屏风,打眼一瞧。
“瘦了啊,霍捕快。”顾长思从祈安手中接过发带,取了半束头发绑起,“这几日不见,身体好些了吗?”
“大好了,否则也不敢来呢。过了病气给王爷又如何是好。”霍尘目光自顾长思颈后一触即收,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王爷燃的香真好闻。”
“又到秋冬了,点香去一去药味。”顾长思没说是什么药,但穿得很单薄,看起来和夏季时穿得不差毫分,也不见要添一件衣服,就提步要出门了,“还没用早饭吧,走吧,一起去膳厅吃点。”
“你——”霍尘拦了他一把,诧异道,“你就穿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