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畅游园子的一众贵女暂且不表,单说迎春、湘云终于将最后两位夫人并三位小姐迎了进来,方才跟着凤姐一起回到了大观楼正厅。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厅里京中贵夫人云集于此,一时间香风浮动、彩袖辉煌、环佩叮当。
众夫人小姐也有轻声细语的,也有如凤姐一般泼辣掐尖儿的,得亏这正厅乃是当日贵妃省亲用的,足够阔朗大气,否则还真容不下如此这般的人间繁华热闹相。
贵女们参加这些春日宴、赏花宴可不单单是来玩儿的,既第一波姑娘得空跑去游园子了,那么后来的这些贵女们免不得要先到众位夫人面前应酬一二。
众太太奶奶们来此自然也不单单是老手帕交们聚在一起聊些个闲话,她们自然是来观察了解十几岁的闺秀们模样性情、谈吐气度、进退规矩的,并在未来的几年里持续的观察了解,以便最终选定其中某一位最中意的成为自家媳妇。
一时间有人说:“赵夫人有福了,大姑娘这般相貌品格、温柔得体,我是爱的无可无不可的……”
又听闻有人道:“哎呀,我是最喜四姑娘这爽快麻利劲儿,不规制严明杀伐果断,怎么管得住那一帮子惯会钻营的刁奴?”
不知又是谁说道:“京西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金啊玉啊的倒也不稀奇,我偏爱他们那个别处没有的新鲜式样……”
……
迎春等众姑娘温声细语的陪着着太太们说了几回话,终于在咿咿呀呀的戏腔声响起的时候得以脱身出来。
众人来至大观楼前举目远望,这才发现唱戏声竟是从不远处的水榭上传来的。
有人说:“在水榭上唱戏着实新鲜又雅致,那唱腔隔着水传来竟平添了许多缥缈的意味。”
另一人道:“正是这话。平日里见园子中有水、有莲、乃至于有这九曲廊桥都是寻常,只这九曲廊桥上还有这么大一个水榭凉亭可供作戏台就不常见了。”
“可不是么,地方小了那武旦一翻身段岂不是要掉到池子里去?”
众人听了皆笑。
正在此时,忽见一条搭着深红葛绣凉棚的大座船从层层叠叠的荷叶间悠然而来,缓缓靠岸。不一会儿宝钗、黛玉等一众姑娘便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从那船上陆续走了下来。
众人皆围上去,问道:“姐姐们不是去游园子了么,怎地坐船回来了?”
“可是这一会子功夫整个园子都游遍了?”
赵华淑笑道:“哪里就游遍了呢,听薛姑娘和林姑娘说且还有一半没去到呢。只不过正游到‘蓼汀花溆’,便听水榭上戏腔唱起来了,于是我等灵机一动,遂决定坐船过来。既省了许多脚程时候,又能到水榭下近看一眼台上的唱念做打……这么着就回来了。”
迎春大舅舅家的表姐白昙芳笑道:“你们倒是会享受,我等晚来个一时半刻就等不得了!如今我们几个替大家伙儿在这里陪太太们聊了这一会子家常,且给我们好好讲讲那园子终究是如何个美法,方才饶过你们。”
魏如英道:“别处且不说,单说林姑娘的院子,一带粉垣碧瓦,里面数楹修舍,却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姐妹们皆说‘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此生。’我却觉得如此院子,夜凉如水之时,月光遍洒竹影,若能手持三尺长剑月下舞剑,将是何等美景!”
一姑娘幽幽叹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这句楹联足以想象出平日里林姑娘过得什么日子了,有如此意境我光吸收日月精华不吃饭也使得……”
众人笑道:“怪不得林姑娘如此袅娜似仙,竟是不吃饭的么?”
黛玉笑道:“说园子就说园子,休要捎带上我。难不成在座各位谁平日里不是饮茶吟诗、看书下棋的?有谁吃罢了饭扛着锄头去田间地头干过活计的?”
白昙芳笑道:“听听林姑娘这张嘴……”
她话未完,赵华淑接道:“还真别说,人家这园子里就果真还有一处农舍!”
“农舍?”众人皆不解。这花团锦簇的富贵之家,恨不得每块砖每片瓦都透着华贵,此‘农舍’真的是她们以为的那个农舍吗?会不会是个什么自己没听过的新鲜词儿?
赵华淑:“那一时我等正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正盘旋曲折之际——
倏尔面前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等农户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魏如英:“确实,为证这是真正的菜蔬,我还上前拔了一根萝卜……”
有姑娘掩唇笑道:“魏姐姐这会子说是萝卜了,没拔之前不是笃定那是一颗白菜么!”
众人皆笑。
魏如英一瞪眼:“我好歹还跟我爹去过庄子,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啊,恐怕一个都不认得呢。”
镇国公之孙女牛文芳道:“薛姑娘的院子楹联是‘吟成荳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你道香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