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宛童撑着座椅爬起来,艰难地拔高了声音:“你他妈管那种玩意儿叫人?!”这反问的语气配合着她那张挤作一团的娃娃脸,终于缓和了车内紧张的气氛,方雨惊磨蹭的大巴车慢慢悠悠开了一路,四个轮子活像蠕动的蜗牛身体,顶着一个大壳,壳里装着八个倒霉又幸运的惨蛋。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雾蒙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让人看不真切。邢清清下午时幽幽转醒,听说他们出来了,抓着叶宛童哭得那叫一个惨,就差给她塞串佛珠抬进大雷音寺供起来了。四个车轮骨碌骨碌转着,就在大家都快睡着的时候,车窗外的场景终于起了变化。第一束灯光照进来的时候,傅敏和不适地眯了眯眼。老旧的客车靠着路边站牌停下,几人下车后,车门又自动关上,沿着夜色中的公路缓缓开走了。“这地方还有城市呢?”傅敏和奇道,“对面还有网吧?”其他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唯有老狄站在一边沉默,活像个在大山里拐卖了劳动力进城好压榨的人贩子。等他们看够了,老狄才招招手:“走吧,先找个地方过夜。”众人跟上,大卫和莱娜走在最后朝邢清清说着什么,片刻后,邢清清道:“那个,老狄。大卫他们问这地方能不能用现金?”大卫和莱娜第一次来中国,一没微信二没支付宝,除了包里那几百块钱红钞票,剩下的全是五颜六色的欧元。“我们这地方可不收现金。”他们正好走到一间旅馆门前,挂在店门上的野猪头就在这时开了口,邢清清吓得张嘴就叫,其他人条件反射地捂耳朵,可怜那猪头只有个脑袋,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嗓子。野猪头费劲巴拉地转动眼珠盯着他们看,嘟囔道:“过去过去,往外走点儿,别站我底下,看不见。”走在最前面的老狄带着人往后退了两步。“一个、两个、六个、八个。”那撅起的猪嘴耸动着,两根翘起来的乳色獠牙晃来晃去,“同一趟车下来八个人?剩这么多?”他们进去的时候一共十五人,短短五天就死了七个,你管这叫多?傅敏和仰头看它:“那个,这位猪大哥,您到底是干什么的?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这天都黑了……”野猪头道:“没事儿,我们这儿天黑不死人,你们八个一起的是吧?带钱没?”邢清清躲在大卫和莱娜后面,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不收这个不收这个,我们这儿不用这种钱。”野猪头伸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像极了刚吃完人肉用舌头剔牙的妖怪,“这大哥当过兵吧?站这么直,我看他这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没带着钱?”其他人都去看老狄,无奈老狄实在囊中羞涩,从兜里翻出来的钱只够四个人住。野猪头看着他手里的那几个银元,啧啧两声,说你们到底是从哪个世界来的,这也太穷了。傅敏和看见我操了一声,说你们这儿什么年代啊还用银元?老狄给他解释:“这银元是我在上上个世界留下的,休息处不能用外面带进来的钱,只能用每个世界里的东西作流通货币换资源。”京墨冷不丁冒出一句:“刚才应该把刀抢过来。”他的声音太过冷静,野猪头听得眼神一变,惊恐道:“你想干什么?我上头有人的啊,你敢动我试试!”于是乎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他头顶。“没说我头上!”野猪头恼道,“你们到底还有钱没钱?有钱就快拿出来,没钱就挑四个睡街上!”没等它说完,站在一边的叶宛童突然扔了条断开的珍珠项链出来,正正好挂在那撅起的猪嘴上:“这行不行?”野猪头两只眼珠挤成了斗鸡眼,片刻后嘿嘿笑起来,说可以可以。紧接着,它下方的店门应声而开,众人进门,方雨惊奇道:“你哪来的?”叶宛童四下乱看:“从产婆脖子上扯下来的,还好没扔。”守在柜台前的是个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的男人,满脸络腮胡,李逵似的。刹那间傅敏和还以为自己进的不是小旅店,而是被逼无奈闯入的梁山泊。“打尖还是住店?”好家伙,更像了。野猪头在门外大喊:“老板,这伙人刚从车上下来,得住个五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