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清秀甜美,周峻纬爱极了她穿连衣裙的样子,像一朵摇曳的百合花。他们相识于梨花树下,女孩抱着《仲夏夜之梦》,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周峻纬被微笑击中,一见钟情,把自己的心投入凡尘。那是高傲的男孩身上第一次出现了人间烟火的气息。他喜欢和女孩的相处模式。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不去注意谁的表情,而是合上眼感受微风,还有她衣领的淡淡薰衣草味。女孩的嘴唇是软软的,有甜甜的糖果味。周峻纬的心会为了她怦然跳动,会坐在餐桌上突然傻笑,只因为想到了女孩动人的娇嗔。王鸥笑说他魔怔了,可她心里知道,这样的周峻纬才终于找到了灵魂。而这一切的美好,结束于一次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话。周峻纬像每一个陷入热恋的年轻男孩一样把女孩拦腰抱起,从她飘扬的头发丝里,阳光倾泻落入眼中。他带着甜蜜,又有一点点憧憬,温声问道:“你喜欢我吗?”“喜欢呀。”女孩笑着回答。周峻纬看着她,笑容突然僵住了。他一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当他摇摇头,再次聚精会神仔细看时,“撒谎”两个大字似乎仍写在女孩的脸上,从未散去,甚至牢牢地镶嵌在那里。她不喜欢他了。她喜欢上别人了。周峻纬几乎第一秒就得出了结论。那天周峻纬稳稳地把女孩放回在地面上,慢悠悠吐出“再见”二字,就稀里糊涂地走了,或者说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更合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对王鸥急匆匆问“司机说你不见了你去哪里啦”的话充耳不闻。“王鸥老师,人到底是难懂的,还容易看清楚的?”王鸥刚洗完手,转过头。她迟疑地看了看厨房外面双手插兜、表情漠然的周峻纬,了然地压低了声音:“跟女朋友吵架了吗?”她知道周峻纬不希望家长担心,因此一直替弟弟保守这个秘密。”“结束了,”周峻纬的喉结动了动,王鸥这才警觉,他似乎已经在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的眼睛会撒谎,不知道是只有这一次,还是一直都是。……我以为我可以相信她。”王鸥看了他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她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却没有选择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慰弟弟的情绪。她说,对我们来说,人已经是更容易看懂了的,不是吗。可周峻纬回应的却是,我不懂,我只能看出她的情绪,却没有真正看懂人心。“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突然不喜欢我了,我也不知道,我的生命中还有多少个我深爱的女人要离我而去。”周峻纬头也不回的背影让王鸥全身发凉,把手搭在门把手才能勉强站稳。她到那时才隐约明白,或许暴风雨总要经过酝酿的过程,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病逝的母亲、出轨的初恋、那些热烈得像鲜花一样却不能入他眼的追求者们……周峻纬一生的悲剧都来源于葬礼上白色的花圈,就算他在此之后没掉过一滴眼泪,但撕扯精神世界的凶兽,早就埋伏在他心里,对他生命中所有热爱的女性下手了。王鸥觉得自己应该想到的,但是她总把弟弟想得太坚强,忘记了他就算有些傲人的天赋,当时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而已。他的噩梦从不与人说。03王鸥早就猜到,如果自己被注意到了,周峻纬终究难逃命运。他从放下那个女孩后就开始暴风成长,棱角越发分明,眼神越发平静。他就像悬崖峭壁上的雪莲,漂亮,危险,可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崩溃落下来。竹叶青的名单下来后不久,王鸥争取到了一个把周峻纬送出国念书的机会。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手脚够快,就没有人可以把周峻纬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被人利用。她不愿意死,但她可以死。只是周峻纬……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越来越找不到活着的乐趣。但是一封电邮,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王鸥多年来的冷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些自信和骄傲成为了“自卑”这只凶兽的食物?王鸥红着眼眶,把体检报告放在周峻纬面前:“峻纬,你知道怎么回事的吧。”周峻纬沉默地翻开。——人格分裂症。他“啪”一声又合上。04极度的自卑在周峻纬的身体里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于是单独分裂出了一个次人格。说起来还有些荒唐和可笑,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女孩,就在他的身体里。她是另一个他,是他的另一面,可他却爱上了她。“她……是怎样的人啊?”王鸥问。“我觉得她应该留着很长的黑色直发,有一双很圆很大的眼睛,总是会怯生生地瞧着人,”周峻纬微笑着,缓缓搅动手底的咖啡,“她每天都会奶声奶气地和我讲话,很温柔,很可爱,做噩梦了也会同我讲,让我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