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梁晨猛地顿住了,面色一白——这个在二手店淘到的洛基亚,除了母亲就只有隔壁王婆婆有他的号码。梁莉平时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基本上电话响起都是王婆婆通知他母亲发病了。出发前梁晨告诉梁莉自己参加学校组织的冬令营,把后面五天的药用纸分别包好写上日期放在茶几的药盒里,还提了一袋子鸡蛋给隔壁麻烦王婆婆这两天多盯着一点。梁莉这几年吃着药,状态还算稳定,一个月发作不了两次,偏偏这个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好,好,谢谢王婆婆,医生怎么说?”“啊,您好。我叫梁晨,是梁莉的儿子。”“……能不能先入院?签字和手续回头来补?”“好的好的,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尽快!明天上午能到!谢谢医生!”……梁晨把通话结束的手机握在掌心,之前因为奔跑感到的燥热已经完全退却,后背和额头上的汗水冷下来贴在皮肤上凝结成阴冷的一层,冬季的凉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球场没有预约也是进不去的,梁晨在服务台留了一张有自己姓名和手机号的纸条,恳请工作人员稍后把纸条转交给梁景。他到a市还没几个小时,甚至都没有坐下来一会儿,就这样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倒也没有白来,打车去火车站时候梁晨安慰自己,好歹也算见了梁景一面。弟弟长大了,壮实了。以前他们因为母亲的缘故不能随意出门,梁景整天就只能粘着哥哥也不乐意对其他人露个笑脸,结果上了几年学没交到什么朋友,反而被班主任状告了无数次孤僻难处。现在梁景在没有他庇护的地方成长得很好,不再一个人看书玩耍,也不再孤零零地等着哥哥去找他,他跟每一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少年一样开怀恣意,活在阳光下。在梁晨经常设想的未来里,他和梁景都会有出息。他一定是已经和弟弟团聚,妈妈也被接到身边,当然,儿子们都长大成人了不一定还要住在一起,只要三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在同个城市里互相照应。他们会考上好大学,梁景那么聪明也可能继续读研究生读博士,然后都找到好工作,遇到人生的另一半顺利地结婚生子,母亲治好病只管儿孙满堂坐享清福。到时他们一定会常常带着儿女互相串门,忆苦思甜地聊聊天,到老都是一对心无芥蒂的好兄弟。他曾向往着这样的一生。中场休息,刚才揉他脑袋的队友给梁景递了一瓶水:“看什么呢?”“没什么,”梁景把目光从球场外驶离的出租车上收回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淡然道:“看错了。”梁晨不知道工作人员到底有没有把纸条交给梁景。等他又是十几个小时火车连夜坐回家,到医院处理了住院缴费签字等等手续,又在陪着母亲在病房观察了三天,甚至等到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始,他重新开始学校家打工医院四点一线,也没有5这一天过得分外漫长,梁晨躺在还散发着甲醛味儿的单人床上对着天花板睁大眼睛。别墅的隔音没有想象中好,他能听见梁景……周景在隔壁走动的声音,踩着拖鞋出了卧室,经过他门口去了尽头的卫生间,十分钟后又返回卧室,然后可能是在玩电脑或者看书,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的响动。梁晨以为来到周家的第一晚会睡不着,实际上他神经绷得太紧了也的确太累了,躺上床后不久,他就在隔壁轻微的磕碰声中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