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镖师听他说话慢条斯理,如清泉濯尘,春风拂面,很是心旷神怡,燥火渐渐降了温度,更专心听他讲话,闻言回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往常这些打点,都会算在费用里。”
“这就是了,那些官兵不要银子要茶叶,而且战力高强,李大哥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镖师不假思索道:“不错,我也觉得他们有问题,不太像官府衙差。”
兰旭道:“兰某拙见,抢茶叶的,多半是失了茶叶,又追讨不回的茶寇,也就是说,他们的茶叶,是被官府剿了。”
兰旭点到为止,李镖师接着他的话道:“如果能查出来前些日子,哪些私茶贩子让官府掀锅端了王八,就是谁干的!”
“他们抢了,一定着急出手,李大哥可要快着点儿。”
事不宜迟,李镖师起身便走。兰旭笑眯眯地目送他出门,一旁的伍九瞧着他笑面虎似的,三伏天愣生生打了个寒颤,说道:“你到底是神仙还是是妖精?”
兰旭笑容僵在脸上,难以言喻地看向伍九:“啊?”
“你刚才笑的可渗人了。”伍九认真道,“你又料事如神,但又像憋着坏,不安好心。”
大抵心境纯净者都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兰旭收了表情,敷衍过去,还想跟他书接上回,伍九却跑演武场练大刀去了。
……………………
没过两天,张五黑子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官府门口,赖文玉乐得见牙不见眼,大力表彰了天马镖局。
兰旭先前儿的伤没好利索,这次又伤上加伤,因而没参与李镖头的夺镖行动,不过他入了李镖头的眼,一个武功不拖后腿的军师,放哪儿都是金子。自此,他参与的镖也多了起来,但他很担心出长途镖,一来一回几个月,许仕康可就孤立无援了。
万幸有林午阳一直压着,既然天马镖局与无记业有苟且,想来林午阳不会让他轻易参与大货,倒还相安无事。他也终于有闲心会会那两个杀手了。
兰旭以身为饵,增加了出门活动的时间,几趟下来,却没见杀手的踪影。倒是花时,他一出来,就跟小狗闻味儿似的,马上现身,真不知道许仕康带他出来是干活的还是旅游的,怎么就这么闲。
第一次钓“鱼”,兰旭特地选了个晚上,没走两条街,就被花时堵住,拽进了巷子里,数落他一通:“明知有人要你的命,你还敢大晚上出来!你要急死我是不是!”末了发现他受伤,又好作了一通,兰旭手忙脚乱地安抚他,不想花时说道:“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以后都在湖州了?我这就辞了官,跟你一起当镖师。”
这怎么行!兰旭赶忙顺毛:“我有案在身,隐匿于此,还指望你以后封侯拜相,赦免我的罪哪。”
花时道:“你把我当晏果还是当傻子?少糊弄我,你入赘了公主府,都没洗刷案底,我算什么东西!”狐疑地打量兰旭,又道,“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兰旭赌咒发誓:“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正中靶心。
疑虑一起,再难消除,何况是花时有意为之。兰旭不知是花时使坏,就想看他左右为难,他疲惫地捏捏鼻梁,心道硬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说道:“我心里头还乱得很。这样,等你这趟差事一了,要是还有心,我给你一个说法。”
花时蹭进他怀里,幽幽道:“我无时无刻不有心。”
兰旭揉揉他的头顶,心里盘算着:他这趟差事了了,自己的行动也差不多告一段落,还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届时,即便皇上给他正了名,但跟公主决裂是板上钉钉的,不过,是不能就能腾出手调查艾大哥的真相了……
问题是,得先活下来。
兰旭胡思乱想,哄花时的手慢了下来。花时看他心事重重,拉过他道:“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花时七拐八拐,走街串巷,好一会儿,石板路渐渐变成了黄泥路,花时停下脚步,拨开芦苇荡,露出一片宽千顷,浅半篙的大湖。
湖面平静,斜斜的月光下莹莹如黑玉,玉中又汪着一弯斜月。清风徐来,波光泼眼,小小码头系着一条乌篷船。
花时跳了上去,船身摇晃不止,兰旭“哎——”的一声,花时回过身,笑着朝他伸出手。
兰旭有一瞬恍惚,这辈子,只有艾大哥向他伸出手;如今,又多了花时。
兰旭握住,随着拽带的力道上了船。等他坐定,花时解开缆绳,撑篙划湖。两岸群山静谧,蝉噪林逸;湖中兰舟破月,波声拍橹。兰旭见他出身大漠,撑船却有模有样,笑道:“你才来多久,这地方就让你找到了,许仕康就没安排你做点正经事吗?”
花时道:“他一天忙忙叨叨神神秘秘的,不让我跟着。皇上让我护卫他,就他那功夫,不知谁护卫谁呢。”又道,“你我相会,总得找个没人地方谈情说爱,湖上好,黑灯瞎火的,除了我俩没人敢来。”
兰旭哭笑不得。不多时,船到了湖中央,天空俯瞰,像荷叶中央的一滴露珠。花时停船横篙,跨步挤在兰旭身边。四下烟水茫茫,无着落处,兰旭心中怦然一动,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累了?”
秋波流盼,目窕心与。花时舔舔嘴唇,呼吸沉重,瞳色浓黑,凑得更近:“你早看出来我想干嘛了?”
兰旭微微垂眸,耳尖红热:“湖好找,船可不好找。”
花时眼热,咬住他晶莹粉润的耳朵,喘息道:“不愿意可以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