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名吴崇礼,乃吴四爷次子,遗传了其母的秀丽容姿,兼具其父潇洒儒雅,悬鼻秀眉,更有双多情的眼眸,让少女不敢直视。
由于自小跟随父母旅居缅甸,养成一身英伦格调,十多岁长成回昆明,亚热带的太阳且没将他晒黑,白白净净风流倜傥,谈吐风趣时不时蹦两句因格里希,一出现就网罗了不少待嫁少女的心,那时节,多少姑娘重金求张小白楼的舞会请柬,只为在他面前矜持地露个微笑。
谁能想到,这位多情的青年却最是无情,他不但无视那些少女心,更肆无忌惮地跟她们抢男人。在昆明弛荡两年,成功出任为贵族小姐们的公敌,家里只好把他撵去马帮。
只是这是非之人,走哪里都有是非事,他跟马帮又跟出个大麻烦,狼狈不堪仓皇逃回昆明。大伯父只好借着与龙主席的同窗情谊,替他在军中求了份闲职。
说来吴老太爷是坚决不准他进军队的,“一窝血气方刚的青年,正投其所好”,但大好青春的后生闲在家里也不合金沧民家人传统,于是勉强放他上任。
这份闲职的官方称谓是秘书,唯一的活路是走连窜营送公文,这一窜又窜出新闻来,居然有几位连长(有说三位,有说五位,有说且有更大的官)为他决斗,真枪明火差点对上。
吴家再次感叹老太爷真是活神仙一算一个准之余,也只能千辛万苦给崇礼公子申请个处分。
别人打架我受处分?
崇礼公子遭这无妄之灾,心里颇不服气,一通“死不悔改”嚷出来,气得老太爷差点背气,干脆关他禁闭,“帮龙主席管教管教他”。老百姓不明白,传来传去却成了军队关吴家公子禁闭,实在是三人成虎了。
话说60军出征,吴崇礼所在营部是先头部队,只吴公子刚关禁闭出来,窝着一肚子火闹别扭,卢汉军长也怕路长事多,反正行军路上没秘书多少事,给他安排些杂务,交代其先在昆明待命,等队伍驻扎下来,再乘飞机过去。
60军一走,别人只觉得报纸上新闻多了、街上士兵少了,崇礼公子感受却不同。因自己体格风流男生女相,他对男子气概颇为向往,大军一走,昆明城里看来看去只剩文质学生和谨慎职员,身馋勉强能忍住,眼馋实在难解,小1月见不着个俊挺男子,他觉着自己眼里心里真是淡出鸟来。
那日他去龙公馆办事,看到龙主席警卫营忽然眼前一亮,从此两条腿就随眼不随心,有事没事往那边溜达。也是他没福气,吴家上下因贸易往来对局势很是关注,家中常有人驻龙公馆打探消息,他又是惯犯,家人看他两眼波光流转晓得他起了歪心思,急报家主。吴老爷子抖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提起拐棍狠砸两下,下了判决:“把这小畜生撵出家门,断了钱财供给,直到他老老实实去前线。”
吴公子见了男人就没有体面,其他场合却不缺骨气,撵出家门就撵出家门,正好断绝一切往来。只花钱的习气改不了,只好当些物什贴补,一当当起了瘾,短短十多天,连入秋后早晚离不得身的呢子大衣也送进了当铺。
那日吴公子才拿了钱走,后脚吴家就来人寻他,寻得很是着急,许诺如有消息必重谢。
“祥云当”掌柜暗暗思忖,莫不是前线告急,所以闲职秘书也要紧急归队?报纸上不见什么风声,他也不敢说出来讨论,只偷偷留心。
掌柜这边跟着太阳懒懒移动,忽见伙计跌跌撞撞跑进来。
“慌什么?抢屎吃?”
“掌、掌柜的,吴家公子寻着了。”
“快给小白楼报信。”掌柜一撩袍子要往前去。
伙计忙拉住他:“吴家公子去大中华逸乐影戏院看电影,正买票就被人逮住,押送小白楼了。”
伙计通报完,看看掌柜脸色,偷偷把呢子大衣折叠起来,拿进屋去。
麻烦来了
掌柜为错过奖金且打听不到战况暗自神伤时,小白楼也得到消息了。
小白楼是吴四爷公馆。吴四爷夫妇在英属缅甸待了十几年,回来即开昆明洋盘之风范,盖了这栋西式小楼,在满街中式建筑中很是出挑。
吴夫人吴杨女士,姿容姣美开朗明媚,天生肤白更喜做洋人装扮,从缅甸带回来洋人糕点师,每日的下午茶每周的周末舞会竟成昆明招牌。两年前蒋委员长携夫人来昆,便对小白楼的蛋糕赞不绝口,极力邀请吴杨女士参加“新生活促进会”,引昆明妇女之新风。吴杨女士期期艾艾岔开话题。其实吴杨女士曾经是新运会积极分子,只后来新运会反烫发和高跟鞋,且会员每日要去街上打扫卫生,她遂退出了。
今天的小白楼关门谢客,有逛街累了想过来喝杯咖啡的贵妇揪着门房不放:“怎么了怎么了?你家夫人病了么?”
“没有没有。今天我家先生夫人在招待贵客。”
这一说贵妇更好奇,又顾着体面,且不好一直打听,透过雕花铁门往里瞟,草坪上白椅阳伞已摆好几桌,想来客人还在客厅相谈甚欢,于是心头欠着一角般坐上黄包车,刚吩咐师傅转头,铁门却开了,女佣小翠提着篮子跑来。
“我家夫人忘了给您电话取消今天下午的茶话会。一早家中就来了客,夫人特意让师傅多做几样点心送您府上,既然您路过,还请受累帮我们提回府,来客多,人手紧。”
贵妇笑眯了眼,连声应诺:“不知是哪方尊客这么大排场……难为你家夫人记挂我,金碧路的沙法里洋行又到新货了,哪天有空我陪她去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