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赵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赵王赵长绮,一个是教他念书的老师靳书廷。
现在赵乾奇异地在商悯身上看到了两个人的结合体。
“赵乾公子可知需要叫我什么?”商悯语气有些沉。
赵乾绞尽脑汁回想了一遍族谱,没想起近几代内武国和赵国有联姻,但是看见商悯的表情,他忽然不确定了。
思及太子对她的称呼,赵乾试探地喊:“表姐?”
商悯扶额:“我算是你哪门子的表姐?”
她叹了口气,“你老师难道没教过你,遇见身份相当的同辈王族后裔,若年长……”
“悯姐姐。”赵乾脸色一涨,反应过来后用了敬称。
商悯点点头,指向郑留,“那你可知你该喊他什么?”
()赵乾嘴唇都扭了起来,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嚷嚷起来:“排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庶出公子也配让我用敬称?”
可是他看着商悯冷峻的脸,终究没敢把那句话说出来,他甚至怀疑如果把那句话嚷出来,她会像那个姓靳的老古董一样狠狠敲他戒尺。
最终赵乾不情不愿地说:“该称兄长……”
“不必,担不起公子一句兄长,直呼名讳即可。”郑留面无表情道。
赵乾似听不懂郑留话外音,竟欣喜道:“悯姐姐,你听到了,是郑留不让我叫他兄长的!”
商悯:“……”
若眼前这是弟弟商谦,商悯就已经拿起戒尺了,可这是友邦公子,不能打。
她只得垂眼“嗯”了一声,点到为止:“看来你也知晓礼数,就是不知赵乾弟弟遇到他人,是不是还能以礼相待?”
不待赵乾应答,她就道:“弟弟去拿纸鸢吧,我们去放风筝。”
赵乾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提放风筝把什么不愉快都给抛到脑后了,转头就让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拿上色彩各异的纸鸢,前呼后拥去了花园。
他故意跑到了前面,想了又想,还是气不过,就对着身边年长的嬷嬷小声抱怨:“那个商悯真是烦,为何非要揪着我说教?在宫里被靳师说,在这里又被她说……她算我什么人啊?”他回想起商悯的样子,不自觉缩脑袋,声音越说越小,“我看见她,还以为看见了……”
赵乾想到那位性情捉摸不定,始终不肯分给他一点关注的“母亲”,不禁嘴唇瘪了一下。
嬷嬷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切莫生怨,悯公主是在提醒您呢,您不仅不能怨她,还要感谢她,记住她的情。宿阳身份贵重者不计其数,乱说话,不收敛脾性,将举步维艰……公子年龄尚小,无人与您计较,那是他们大度,若有人计较,那公子又该如何自处?”
“您需记得,这是天子脚下,不是赵国。”
“知道了。”赵乾不耐烦地喝止她的喋喋不休。
他没得到一贯顺从的老嬷嬷的认同,反而收获了一堆大道理,这让他心情不怎么美妙……但哪怕他再不情愿、再不想接受现实,终究是把话听进去了一部分。
在宿阳不比在赵国逍遥自在,他来这儿的这段时间已经切身感受到了。
商悯瞄了瞄郑留的表情,引得他疑惑看过来。
“怎么?”郑留问,“我在你眼里是对无知稚子的无知之言耿耿于怀的人吗?”
“这倒不是。”商悯笑眯眯地道,“我越来越觉得,阿弟就像一本书,可我越想知道书里藏了什么,你就把书封合得越紧。我窥不见书内,便想看看书封上写了什么,然而看来看去,发现书封居然也空无一字,仅署有作者,名曰‘郑留’。”
郑留情绪藏得太严实,喜怒不形于色,商悯没法从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太子时他藏得很好,面对赵乾、宋兆雪他也藏得很好,因为他藏得太好,商悯内心的疑虑不断被放大。
郑留看着她,只道:“此地不是阅书之地,此刻也不是阅书之时,这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我如何不知晓呢?只是越看那本书,我就越疑惑,我甚至在想……那书可有尽阅之时?”商悯笑问。
“自然是有的。”郑留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笑意盈盈的脸上收回。
商悯没有闲工夫去探究郑留的秘密……不,她在乎郑留的秘密,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追寻真相,但她不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上面。
商悯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些事情比郑留更重要,哪怕郑留曾游太虚,可跟商悯要做的事相比,他的重要性仍然要往后排。
因为商悯知道,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挖掘出郑留的秘密,这只是手段而已。
商悯要考虑的,是整个天下。
而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心中已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