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得突然,周擎和周吴氏出来接驾,和周蔻一人独自回门完全不一样。四皇子再恶名远扬,不得圣宠,都不是周擎可以随意怠慢的,相反他还要好好供奉着。正因为四皇子喜怒无常,从不按常理出牌,就怕他一个不顺心了,就朝你拔刀相向。有的时候,恶名也不一定全是坏事,最起码它能震慑住一些人。周蔻就一直待在四皇子身边,看着周擎点头哈腰,相迎侍奉,四皇子一直淡淡的,直到进了内厅,他径自往前,坐到了主座上。这也没什么不妥,毕竟人家是皇子,但四皇子下一步,是把周蔻按到了副座上。这个位置一向是周吴氏的,若没有周蔻,应该是周擎坐上去。周擎和周吴氏相视一眼,忙赔笑坐到下座,“小女年幼顽劣,礼仪不周,臣原还担心她伺候不好殿下,若有什么欠妥之处,殿下尽管说教就是。”四皇子道:“她挺好的,周太傅调-教出来的女儿,我很是喜欢。”周擎脸色一滞,复而笑道:“她能得殿下欢心,便是她的福分了。”四皇子略抬起下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妃,自然有福分,但若有人轻视她的身份,那便是在轻视我。”他的眼风在周吴氏脸上过了一遍,“四皇妃昨日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今早宫里就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担忧四皇妃手上伤势,我便带她过来,当面问问太傅,要一个交代。”周蔻到现在才知道四皇子一大早把她提拎到周家是干什么,原来是替她找面子。周擎还不明就里,倒是周吴氏,一听说皇后过问了周蔻的伤势,难免慌了神,只得咬牙跪下道:“四殿下恕罪,是臣妇的女儿,同皇妃玩笑时,不小心弄伤的。”说着她又挤了挤笑,冲着周蔻道:“皇妃同姐妹们平日里就爱玩闹,也是一时失了分寸,并不是存心的。”“哦?”四皇子转头看周蔻,漫不经心道:“是这样么?”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周蔻身上。周蔻盘算了一下,若她顺着周吴氏的话说,那么这事就得这么轻飘飘揭过去,可若她说不是,周吴氏和周郁恐怕以后就要记恨上自己,有人记恨并不是什么好事。周蔻磨磨叽叽半天,一句话在嘴里转圜了许久,还是触及四皇子那冰冷的目光后,想到昨儿个萱花和莺草的下场,才壮着胆子说,“不是。”她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乖巧了许久,周吴氏没想到她竟敢这样逆着自己,脸上顿时青白交加。四皇子点了点头,“既然不是,那就是周郁有意欺辱皇妃,折损皇家颜面,就照着规矩,打上三十大板吧。”他的话语轻飘飘,周擎和周吴氏却被吓得够呛,忙俯身叩首道:“殿下息怒,小女绝不是有心的,小女尚在闺中待嫁,如何能受此重罚,还请殿下看在微臣为大爻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小女这一回吧!”周蔻原先还有点不安,但她眼下看着跪在堂中,为周郁求饶的周擎,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悲凉,周郁尚且不过是打三十大板,他就这样舍不得,可自己呢,将自己送进皇子府时,他的心里可曾有过半点亏欠和内疚?于是周蔻别过脸去,她长成十五岁,生平头一回做恶人,对周擎不闻不问。她都不理睬,四皇子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任她什么闺中娇小姐,被拉出来后摁在长凳上,一通板子打下去,再矜傲的骨气也被打折了。周吴氏扑在女儿身上扯着嗓子哭嚎,周擎立在一旁老泪纵横,四皇子青面獠牙的铁具下是举目无波,唯有周蔻,看着周郁受刑时那鬼哭狼嚎时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娘亲教她,要与人为善,但周蔻今日才知,与之为善者,得先有善。回到府上后,淮溪君来找她,问道:“开不开心?”周蔻也认真想了想,答道:“开心。”淮溪君笑了,他长得太好看,笑起来更是不得了,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皇后娘娘还夸你心善,我倒觉得你不是心善,是脑子太笨。”没人爱听说自己笨的话,周蔻也不例外,但她又不敢对这位淮溪君多说什么,只能以沉默来证明自己的情绪。淮溪君却不管她说不说话,兀自道:“这回你算是把周擎得罪惨了,你说往后若你受了什么委屈回去,是不是连个能给你做主的人都没有?”女子出嫁,娘家就是后盾,有实力的娘家,夫家不敢轻易怠慢,可若新妇同娘家翻了天,往后等同于孤零零一人,连个后路也没有。周蔻垂眸,眼中满是雾气,其实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周家于她而言,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本来就是误打误撞被周家连哄带骗的骗了回去,在周家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替死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