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遂意端着热牛奶,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的鹿南。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拨通了哥哥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她以为陈遂行不会接她的电话时,那头却突然接通。“喂?怎么了小意?”陈遂行沉稳的声线顺着手机传到陈遂意的耳里,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陈遂意迟迟没有回话,哥哥也不着急。她听到高脚杯碰到玻璃桌的声音,还听到潺潺水声。然后哥哥坐了下来,倚在阳台的椅子上,一边喝着一边看外面的灯红酒绿。陈遂意几乎能想象哥哥做这一切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又在喝酒?”陈遂意终于开口了,瓮声瓮气地质问他。哥哥低声应了一声嗯,“小酌一下,度数很低,不会醉的。”陈遂意举着手机,感受着鹿南晚上冰凉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有点冷。她往后退了两步,问:“你一个人在家吗?”“嗯。”哥哥抿了一口酒,说话的语气愈发散漫,“今天回了一趟老宅,放心,爷爷身体恢复得还不错。”陈遂意没问,但哥哥却明了,她很想知道。听到老爷子的身体状态尚佳,陈遂意也算松了一口气。她抽了一张纸,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问:“你呢?”“我?进公司了。一切顺利,别担心,等我安排妥当了就接你回来。”似乎是怕陈遂意等不及,哥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小意,哥哥不会让你在鹿南待很久的。”闻言,陈遂意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兄妹两人很有默契地听着彼此世界里的车水马龙,听着彼此悠长的呼吸,陷入了沉默。许久,陈遂意才开口说话,话里是掩不住的哭腔和哽咽。“哥哥,我不该听姑姑的,我不该让那个道士给我算命的。”陈遂行回得很快,他的声音温醇而富有力量,他对陈遂意说:“小意,不是你的错。”“对不起哥哥。”陈遂意竭力忍住自己的泪意,她死死地握住左手那串冰冷的佛珠,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是我害死了爸妈,是我害得爷爷大病一场,是我害你没办法继续自己的梦想,是我,都是我,真的对不起哥哥……”陈遂行知道,自打从车里找到了那串血淋淋的佛珠,陈遂意的心就已经被愧疚反复凌迟。但是下葬那几天,陈遂意表现得格外镇定。恪守大家闺秀的礼仪,就连向来针对陈遂意的姑父和堂叔都挑不出任何差错。唯一的过错,可能就是太过冷静,她在葬礼那天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所有的宾客都私下议论她冷血。爷爷更是勃然大怒,让她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主持着葬礼的陈遂行身心俱疲,他越过重重人群,抱住陈遂意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慰她想哭就哭吧,脸色惨白的陈遂意却摇头,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她哭不出来。在人来人往的葬礼现场,只有陈遂行知道,现在哭不出来的陈遂意,却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以泪洗面,噩梦惊醒。她哭泣,她嘶喊,她绝望到嗓子尽毁,难以发声。那些日子混乱的一幕又一幕浮现在陈遂行的眼前,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然后望着京北的层层高楼,温柔而坚定地对着他唯一的妹妹说:“小意,爸妈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你和以前一样恣意快乐。他们求的这串佛珠,不是想让你变成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他们求的只是你平安。”“可是就是这串保平安的佛珠害死了他们。”陈遂意说得越冷静,心里的痛楚就越无法愈合。“你错了,小意。”哥哥的力量透过声音传到她的耳里,“你明知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没有证据,哥哥,我们没有证据……”“只是现在没有而已。小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做得再天衣无缝,也总会纰漏。”哥哥叹了一口气,“你别怪哥哥现在没能力让这些人受到惩罚。相信我,哥哥会很快强大起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握在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像陈遂意的心,恨与无助的交织,让她难以负荷。“小意,做你自己就行。这是我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都想看到的事情。”哥哥承诺送她的礼物,终于到了。是一只幼犬,小小的一团,她接到的时候心都被萌化了。小小的萨摩耶一点也不认生,刚见到陈遂意,就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哥哥说她一个人在鹿南太孤单了,就让这只小萨摩代替他在这里陪她。陈遂意很开心,当下就给它取了名字。“萨摩耶,以后你就叫萨摩耶了喔!”狗如其名,陈遂意把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平时要上学,没人照料萨摩耶,陈遂意又特地请了保姆,负责白天里照看狗狗和打扫家里的狗毛。,!为了能够遛狗,陈遂意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起床,争取能和它一起玩个半小时。萨摩耶像是适应了陈遂意的作息,等她晚自习结束回来以后,它还会欢快地跟着陈遂意出去撒欢半小时。有了小萨摩耶后,陈遂意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很多。每次她坐在落地窗前对着外面发呆时,萨摩耶都会迈着小短腿拱进她怀里,哼哼唧唧的样子让她不得不从悲伤中抽离,伸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它柔顺的毛发。一人一狗,就在无数个夜晚,相依相偎。收到尤盼好友申请的时候,陈遂意遛完狗回家,在给萨摩耶洗爪子。尤盼用的是q版头像,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酷酷小女孩拿着麦克风在唱歌。陈遂意蓦地想起了王怡馨说过的那个乐队,尤盼是主唱。通过好友请求以后,尤盼很快发来一条消息。【尤盼:你家是不是和阿野一个小区?】说来神奇,两人在同一小区的同一栋楼,竟然一次也没在小区里碰见过。如果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缘分,那她与周栖野的缘分未免也太过浅薄。陈遂意手上还沾着沫子,她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回了条语音。【陈遂意:对,怎么了?】萨摩耶见她的视线完全转移到了手机上,有点小不开心,趟着水屁颠屁颠地拱到她面前,爪子冲着手机一挥,打了陈遂意一个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陈遂意手一抖,手机光荣落地。又气又无语的陈遂意冲着萨摩耶的小脑袋就是一拳,耶耶委屈,秒变飞机耳,呜呜呜地趴在地上疯狂摇尾巴,雪白的毛发晃得陈遂意头昏眼花。被它这副撒娇的模样骗到,陈遂意也舍不得教训它什么,只好认命地捡起手机,擦了擦壳子上的水,再一次感叹还好她选手机的标准就是结实耐用,这么一摔还能安然无恙。许是因为她发了语音,尤盼也没再打字,回了她一条语音。点开语音条那瞬,尤盼略带笑意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厕所。【明天能不能早起?我6点40在你家楼下等你一起去上学?】:()栖野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