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撰伏在她的病床一侧,像是坐了一夜。感觉到动静,他抬起头来,与她五指交扣:“你醒啦?”
盛以晴等大眼睛看着陈撰的脸,仿佛一时没有认出他——
好久不见,这人竟然染了一头银色头发,两只耳朵各戴了一只银色耳圈,他穿着一件廓形的黑色卫衣,脖子上缀着银链子。见她这么瞪着自己,喉结滚了滚,不自在摸了摸头发:“咳……你公司给我打电话说你住院的时候,我刚从理发店出来,这不刚辞职,加上马上要去加州了,就……就换了个造型。不好看?”
“还行。”盛以晴笑笑,伸了手指,示意陈撰把脑袋伸过来,像撸自家的金毛犬一样弄乱他的头发。
陈撰低声闷笑,抓了她的手,掌心贴在自己脸上:“你工作能不能别那么拼?又不需要你挣彩礼,也不需要你养家。”
“等今年年终奖发来,我就攒够首付了,可以把我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房东姐姐一直在等着我买呢哈哈哈。”说到这里,盛以晴伸手拽着陈撰的耳朵,指尖拨了拨他的耳圈,皱起眉头:“你还打了耳洞?”
陈撰唔一声,顶着一头潮到令人发指的发型,说话声音却温柔,“都怪david他们,说出国前就应该好好做个发型,本来就是想稍微烫一烫,结果他们几个连哄带骗,最后大家全都染发了,他俩一个红毛一个灰毛,看起来特别傻。”
david是这一届uc电影学院的同学,人也在北京,据陈撰描述,此人就是个有电影梦的纨绔,之前就参投过几个小网剧,自拉了群以后,加上盛以晴忙,陈撰便整日与uc电影学院北京分队的这几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计划着读书以后的潇洒生活。
好在盛以晴的胃炎不算严重,合盛的医疗保险大方,然而她苦于连上医院的时间都没有,借着这次机会,干脆也做了个全身的体检。
这两日的盛以晴都只能吃流食,到黄昏的时候,陈撰出了一趟医院,顺带买了一张陪床用的充气床和一些住院的物品。急性肠胃炎不算严重,加上盛以晴住的是国际病房,医生护士照顾妥帖而周到,然而陈撰坚持要陪着,端茶倒水喂药,小护士冷眼旁观这位大帅哥,虽然顶着一头银发,做的事情却还挺靠谱,末了,低声对盛以晴夸到:“难怪现在大家都爱姐弟恋,果然弟弟帅气粘人还靠谱。”
盛以晴一口药差点没有喷出来,无情揭穿:“他31了。比我还大两岁。”
这样的造型突变,让陈撰发现,盛以晴盯着他看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晚饭后他牵着盛以晴在楼道里散步,黄昏从病房过道的窗玻璃里透了进来,他们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慢慢走着,窗户外面的夕阳也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窗户外面只剩下一丝金边,勾勒在西边的山峦与高楼之上,那是夜的边界。
陈撰转过脸去,揉了揉耳朵,不自在问:“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爱人的视线有温度,也有重量。
盛以晴却说,“你吻我一下。”
他一怔,随后笑了,倾身下来,将吻印在她的额头上,又缓缓移到她的唇角。盛以晴闭着眼,脸上睫毛轻轻扇动,竟然是有些紧张。陈撰顿了顿,捧着她的脸,细细看了会儿,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盛以晴诧异睁开眼,只见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你怎么……脸红了?”
“出轨……”盛以晴张了张嘴,轻声说道,“你换了个造型亲我,好像……我出轨了一样。“
“啊?”
下一秒,就见盛以晴将连埋进他怀里,仿佛颇为回味,“确实,还挺刺激的。”
“……”
忽然病房内传来一声紧铃,将这对小情侣的拥抱打断,有人大喊“医生、医生!”。陈撰和盛以晴赶紧退到了一旁。
片刻后,几个护士和医生步履匆匆赶来,冲入了病房,医生和护士低声商量了一些什么,又传来几声设备连接、启动的嘀嘀声。接着,听见屋内传来医生的话语:“你的先生,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下一秒,病房里齐齐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崩溃的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哀嚎声。
盛以晴怔在原地,浑身发凉,两个人不知所措互望一眼,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她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医院,在一个,时时刻刻,充斥着生老病死的地方。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窗户外是黑沉沉的一片,不再能看到光。走廊上的灯光打下,让一面面窗户化作了镜子,反射一个个病房内的人生百态:从化疗室里面色苍白的戴着绒线帽的少女;在互相搀扶站起的老夫妻;剧烈咳嗽,强撑起身子却只能将痰吐在保温杯里的中年人;替病床上人插止痛泵、清理尿壶的看护……
他们很快很快地走到了自己病房里,躺在各自的床上,牵着手,半晌,盛以晴忽然问道:“你说,什么是白头偕老呢?”
陈撰一愣,牵了她的手,在自己的银色头发上抓了抓:“我现在就和你白头偕老。”
黑暗里,他的眼眸亮若繁星,带笑看着自己,盛以晴也跟着牵着嘴角笑了。
第二天中午,陈撰被david一通电话叫了出去,说是知道陈撰在这所医院里陪老婆,他们也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餐厅,让陈撰下来。陈撰无奈,只好赴约,几个人吃吃喝喝,散伙时,david又买了束花,非说要上来看她。
二人进门的时候只见医生护士都在盛以晴的房间,低声交谈,他们见到来人,停止说话,转过身来。陈撰一愣,问医生:“她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