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亲身感受,吴琳威名在外,果然名不虚传。从下午到现在,程砚清的怒火终于达到了顶峰。他进厕所洗了把脸,然后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大不了辞职不干了——这种老板,这种领导,爱谁伺候谁伺候。真以为离了这家公司,就活不下去了?程砚清咬着牙,头脑一热就要回去提辞职。可转念又想起每个月要付的房租,需要寄回去的生活费,今年疫情辞职再就业困难,公司虽然气氛压抑,至少工资合理,也不加班……今年房租涨了,猪肉涨了,连青菜都要六块钱一斤……短短几分钟,他的心情起起伏伏。一边唾弃自己没用,一边又无可奈何。沮丧和无力的感觉正在侵蚀着他的身体。程砚清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辞职的资本。……“……小程?”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唤让他意识回笼。低沉沙哑好听,程砚清熟悉得很。是李经理的声音,他走过来问道:“还没下班吗?”程砚清抬眸,一双湿漉漉的黑瞳透过镜子,和李经理深邃清明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怎么哭了?”一刹那,压抑、迷茫、无助、丢人,无数情绪犹如洪水般蜂拥而至。他一下子崩溃了。脑内绷紧着的弦已经到了极致,外界稍稍拉扯便被绷断。起初程砚清只是眼睛有点红,不知道气得还是委屈的,李经理说他哭了,他一没刹住,真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止都止不住。连向来镇定的李经理都吃了一惊,把他的脑袋放在肩膀上,一边摸摸毛茸茸、软软的黑发,一边柔声安慰。程砚清稀里糊涂说了许多抱怨的话,大多是说吴琳的,有一些是说蔡董的,委屈来得一阵一阵地,等一股脑地抱怨完,又不太记得内容了。李经理拍了拍他的后背:“程程很可爱,一点都不娘,况且什么样的家庭条件都是天生的,又不是由你来决定,不要伤心了,好不好?”跟哄小孩子似的。而且哪个男人喜欢被夸可爱……程砚清垂下眼帘,更低落了。李经理继续安慰:“做事也认真,效率高,工作能力强,程程不管跳槽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他语气温柔,有安抚人的魔力。程砚清轻轻应着:“嗯……”李经理见他平静下来了,便抽出纸巾:“把脸抬起来。”鬼使神差地,程砚清微微抬起下巴,任由李经理抽出纸巾将他脸颊上的眼泪鼻涕擦了个干净。“好了,不想了,那我们回家?”“嗯……”情绪虽渐渐稳定,大脑依然懵的。混沌中,程砚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经理不愧做业务的,安抚的话张口就来,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他想这想那,却没注意到李经理后来喊的全是“程程”,并非普通同事称呼的“小程”。带着一种奇怪的亲昵感。最后,他隐隐听到李经理保证道:“她会尝到苦头的。”……李经理把他送到小区门口,走之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的温度久久停留在发丝上,李经理背影挺拔,即便路灯的微光只折射出一道影子,也能看出身形的修长。其实上车以后,程砚清已经缓过神了。只是不想面对自己在一个男人怀里哭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事实。羞耻的感觉从头到脚蔓延至全身。若不是路灯微弱,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红了一半的脸颊和耳垂。晚上,程砚清把头埋进被褥里,挪动得像只仓鼠。越想越难堪。……他好像没办法面对李经理了。……第二天一早,李经理进了总经理办公司。出来后,运营部便出事了。吴琳担任运营主管,也兼职采购,里面能拿多少油水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不过吃回扣的事整个运营部都心知肚明。吴琳针对这个,刁难那个,对自己部门却不错,该有的福利和分成一样不少,她们拿了甜头,自然不会举报。给向着她的人红枣,同时打压不听话的人,这也是吴琳立足在公司二十五年的原因。二十多年来,吴琳第一次翻车。购买的明细和证据都摆了出来,想赖都赖不掉。总经理知道后痛心疾首,跟她长谈三小时。走出办公室,吴琳脸色惨白。程砚清请了半天年假,进公司前还不知道已经变天了,兔子眼睛依然红肿着,不管昨天失声痛哭,还是委屈控诉,都特别丢人。李经理没有吃午饭,稳如泰山地坐在工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