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喝了一口茗汤:“司马门便如玄武门一般,得失殊为重要。晋惠帝时,贾后诛杀杨骏,命人把持司马门,使宫内的杨太后无法传话与宫外的杨骏。八王之乱中,司马颖占据洛阳,亦曾如此。盖因一旦夺取司马门,即可使内外隔绝,音信不通,曹爽、曹羲的部众也无法……”说到此处,王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倏然坐直,再也说不下去。
我看到王维的眸光,已知他的情绪。他不忍心害人。我又怎能忍心让他害人?
“李郎。”我在旁边站起。
李崜自进门之后,见我是个女子,便不肯直视我,仿若入定的老僧一般。这时他看向我,显是认出了我的容貌,不由惊道:“郁小娘子?你怎地活着?”
我三两句将自己诈死之事说了,又道:“今日王郎与你说的话,你全都忘掉罢。”李崜茫然道:“为什么?”
我苦笑道:“唉,这主意原本是我出的,是我想要为故去的左相报仇,毁掉你父亲的声名。你也不要怪王郎。《晋书》‘宣帝纪’最后,本朝的太宗皇帝早有议论,说宣帝是不忠于曹魏的奸臣。我想教你写一篇变文,大大夸赞司马懿一番。如此,圣人必定生出疑心,迁怒于你父亲。只是……”
“只是,连我亦要受到牵连?”
“是。我不能害你。你走罢。”
李崜半晌不语,眸光由迷茫到深思,又由深思到笃定。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王兄,郁小娘子,你们……将你们所谋,仔细说与我罢。这变文究竟该如何写,才能使圣人反感我父?”
我与王维同时愣住。
李崜道:“二位有所不知,我那心爱之人,便是为我父所杀……”
我“啊”了一声。我虽听说康九娘已死,却哪里知道她竟是为李林甫所杀?难道……她竟是因为向我泄露了消息,而被李林甫害死?李崜续道:“我为人子,不能为一妾室而向我父寻仇,那是大大的忤逆之罪,是唐律十恶之一。可……可我只想夺走我父亲的权势,也……也教他尝一尝失去所爱人事的滋味。为此,我……我宁愿受到牵连。”
我愕然,愕然之后,又生出理解的心情:“你当真想好了么?”李崜点头。
“若你父亲一朝倾颓,你与你兄弟姊妹亦未必能够自保……”
李崜惨淡笑了:“难道我什么也不做,我父亲便不会倾颓了么?上次我大哥流泪对父亲说,他害的人太多,到了失势之时,纵是求为辇重者,亦不可得。可父亲他……他全然不肯悔改。”
“……”
李崜摇了摇头,转了话题:“我打算将高平陵之变写得精妙绝伦,多添新意,借此褒扬宣帝的才干,使圣人生出猜忌。”他絮絮说了半天,都是在说该当如何剪裁司马懿的生平,写入变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固然没再言语,王维也不再如方才一般娓娓道来。但李崜自己说得兴起,脸上浮起兴奋的红色,竟有稍许病态。
将他送走之后,我们相对而坐,相看无言。
半晌,王维才道:“我原本不想教你沾染这些。我原想自家诱他入彀,却……却到底做不成事。”
我柔声道:“你学佛半生,对高平陵之变的分析,参照仇鹿鸣《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图源:“高平陵之变发微”。
[2]张九龄原籍韶州曲江,故称曲江公。
长爱清华入诗句(王维)
春末夏初的慈恩寺天香飘翠,琐窗半开,细碎的花瓣与斑驳的花影俱皆落在地上,又被游人的步子碾踏。光阴便在这花影的轻微晃动间,流水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