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可真累,总感觉透不过气。裘力费劲地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睛,视野清晰的一瞬,他愣了。裘力发现自己窝在墙根,而邱朗朗正挤着他,脑门抵在他肩头,微微敛着下巴,还挺乖。裘力眨了眨眼,往后又挪了寸许,以一个歪斜的角度半倚在墙上。那颗小脑袋像带着导航似的,往前耸了耸,准确地落到他肩上。裘力挑挑眉,觉着好玩,抽出胳膊,用食指顶上那个光洁的大脑门,轻轻推远。大脑门没反抗,顺着力道向后,可不一会儿功夫,又慢悠悠慢悠悠蹭了回来,精准着陆。“喔喔喔——喔喔喔——”不知谁家的大公鸡吼了两嗓子,邱朗朗睫毛一抖,要睁不睁地颤了几下后,徐徐撩开眼皮。裘力就那么等着,等着看戏。两人太近了,一睁开眼看见张大脸,是个人都得吓个半死。哪知小孩对上他的视线,憨乎乎一笑,眼皮又黏糊糊地合上了!裘力:“”下一秒,邱朗朗身子一抖,缓缓梗起脖子,回头瞄了眼两米开外的原属地,然后闭了闭眼,毛毛虫似的往后拱,拱得差不多了用大棉被盖住了自己整张脸。裘力脸皮一抽,浅浅勾起唇角。大概是要被憋死了,十几秒后,刺猬一样的脑袋缓缓钻出来,偏偏头,哼哼出声:“rry”他啃啃嘴上的干皮,憋了会儿,又说:“你,你那头凉快。”裘力挑眉。邱朗朗那侧挨着灶,头天炖肉烧了很长时间的火,躺久了热得扛不住倒也是个挺合理的理由。裘力没说什么,把半边身子从墙上放下来,动动肩,四平八稳地给自己盖好被子。“我去撒尿。”邱朗朗从被子里爬出来,上身倒是穿着件长袖秋衣,可下边只套了条小裤头,弓腰小步跑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裘力低笑,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全身肌肉。不大会儿功夫,小孩溜回来,站在门口够到衣服拽过去,背过身慌慌张张往身上套。“反了。”裘力一开口,邱朗朗猛地一缩缩。他扯了扯毛衣领子看看,脱下来掉了个面。裘力闷头笑了声,撑坐起身。邱朗朗抻平了衣服,扭回头讨好似的小声问:“你上班呀?”“嗯。”裘力应一声,跪着叠好被。身后一直没啥动静,他回头看看,男孩耳尖通红,仰着脸冲他笑,显然正在十分努力地尝试化解尴尬,两个笑窝深到有点谄媚的意思。裘力扬扬眉毛以示询问,邱朗朗却一扭头,跑了。过了会儿,远远的声音传过来:“我做早饭去。”裘力呆愣了几秒,摞好被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跪坐了会儿,他膝行到窗边,用小鱼际在带着哈气的玻璃上摁下一只脚掌,又点上几个脚趾头,然后呼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炕边,一跃而下。“咚!”犯病的下场就是头顶撞上了天花板。好在磕得不重裘力自己揉了揉,顶着一脑袋乱发晃去楼上换衣服。?邱朗朗抻长脖子远远看了眼裘力的背影,偷偷“啧”了声。黑色紧身保暖衣包裹着一身腱子肉,活脱脱一个众神谱里走出来的阿瑞斯。昨晚,阿瑞斯降临,和他分享同一张火炕、同一方空间,他所有的忧惧都在听到“陪你”那两个字时,烟消云散。邱朗朗吹着半瘪的口哨煎了四个荷包蛋,用葱花炝锅,煮上几根面,再扔几片菜叶进去。卖相还不错!他很自然地把面端去了齐梅的小屋,就仿佛这间大房子里根本没有餐厅和客厅。?两人就着小方桌吃完面,天色已经大亮。这里距离盛山发展的工厂其实比从市区过去还更近些,但是不好打车,预约车总得加上二十块钱才有车愿意来。“晚上回家吃饭吗?”邱朗朗问。裘力摆弄着手机,闻言怔了下,接着他冲邱朗朗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看手机。“想吃什么?”邱朗朗又问。裘力淡淡瞟一眼素得没一丁荤腥的大海碗,严肃地说:“肉。”邱朗朗忍着笑把人送出门,自己站院子里乐了半天。?毫无征兆地,一阵内疚划过邱朗朗的心头。他在这里照顾裘力,可远在京城的慢慢却是独自一人,也不知道她这个春节会怎么过。他随手打开和邱慢慢的对话框,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半月前的【不回。不用。】指尖悬停片刻,邱朗朗呼出口气,退出微信点开邱慢慢的个人微博和公司官博。这一看他才知道,原来公司领着他们这批新练习生去了东南亚“游学”,主要是去一些华人常去的娱乐场所表演歌舞,在真实的场地培养舞台感觉。因为从小有舞蹈基础,邱慢慢算是小团体里的舞蹈担当,视频中的她青春靓丽,恬静可人。,!邱朗朗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长长一声叹息。之所以不愿意让邱慢慢从事这个行业,除了刻板印象外,还源于他心里有个疙瘩。裘力的母亲乌云,曾经就是一名文工团的演员。那时因为青春期后个子长得太高被刷了下来,但习惯了灯红酒绿的她,很难再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可青春终有期限。所以当时他万分郑重地和邱慢慢深谈这个问题,可惜小姑娘一点也听不进去。不过,这半年来,邱慢慢的执着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也许是时候校正自己的成见了?除了演出视频和图片,官博还发帖用礼物吸引大家去投票,选出自己最看好的成员,得票高者将有资格参与组队,参加春季的group真人秀海选。邱朗朗给慢慢投了一只小花并认真写了文字点评。日光渐暖,邱朗朗放下手机,看天气还不错,他跑去后院吊起暖房的棉帘,让齐姑姑的宝贝们都晒晒太阳。他仔细查看一遍土壤情况,给西红柿和水果黄瓜补了点肥,又帮刚刚坐果的圆茄子掐掉些侧叶旁枝。大棚里湿润温暖,邱朗朗在里面待了挺久,想起小娜仁说过的话,时不时出神。眼见树影渐短,他拍拍自己的脸,走回前院。洗净手,他拿了个白馍当零嘴,回到齐梅的小屋里。?班级群里没出现新指示,于是邱朗朗开始踏踏实实地执行今日份复习计划。直到座钟又一次敲响,他才从厚厚一沓卷子里拔出脑袋,盯着顶棚琢磨刚才大钟敲了几下,不确认不知道,翻开手机吓一跳。他得赶快给阿瑞斯准备肉了。邱朗朗用不惯柴火灶,在厨房摆开阵仗。五花肉切片,刮姜剥蒜,调好料酒胡椒。刚把肉片腌上,就听见院门口有停车的动静。这么快回来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上门栓,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赶紧往外跑。才跑进院子,一个女人推开院门跨进来。对上视线,两人俱是一愣。一声“大娘”顶到舌尖,差一点脱口而出,邱朗朗顿了顿,磕磕绊绊地吐出个“您好”。?许丹几乎没变样,一点也不显老,身材依旧纤细,头发略微烫过,蓬松柔软地铺在肩上,看上去利落又不失亲切。此刻,她左右两手各提一个礼盒,正微微张大眼打量面前的男孩,从眉眼到围裙,又从围裙转回到邱朗朗脸上,短短几秒,她已经恢复镇定,声调平平地问:“齐姐在吗?”“我,她,齐姑姑她回老家了。”邱朗朗几乎咬到舌头。“今年走得早啊。”许丹淡淡道,也没问他是谁。“嗯,慧慧姐今年没在,我,我们过来帮忙看着房子。”邱朗朗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解释这么一句。许丹抬了抬手臂,示意自己还提着东西。邱朗朗赶忙让开路,把人往屋里领。许丹直接进了齐梅的房间,东西放上桌子,说:“我就是顺路看看她,没啥事,都是保健品和干货,坏不了,留着她回来吃就行。”邱朗朗干笑着应了声。他和大伯不亲,但对这位大娘的感情有些复杂。许丹不是他第一个大伯母。?印象里,第一个大伯母笑起来很好看,生过两个女孩。邱朗朗还记得那个小姐姐,她毽子踢得特别好;虽然会讲话,却和他一样沉默;每次坐在一起吃饭时,都会主动夹菜给他吃。而那个小妹妹,生下来就和旁人不同,他只见过一面,现在想来应该是患有唐氏综合症。后来,还没等到小妹妹办百天,他就听说大伯离婚了。姐妹俩跟着她们的母亲离开了西胜,自此消息全无,就好像她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按莫盛雪的话说,裘旺西的儿子可以是聋子,但裘望东的孩子绝不能是个傻子。?半年后,许丹进门,没办婚礼,家宴上肚子已经显怀。莫盛雪从那时起不再进裘望东的家门,她讨厌那些把女人当成窗户纸、可以随意换新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太多了。事实上,没过多久,莫盛雪就可悲地发现,自己的丈夫也是其中之一,且有过之无不及。:()复仇不耽误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