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目光一定,匆匆扫过后面的字,寄来这封信的人,许是十分喜爱这首诗,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超然物外”、“物我一体”、“山林闲居之乐”、“赤诚的友人之情”,几个关键词句映入眼帘,居然是一篇诗词赏析文章。
谢景行又往后翻,接下来全是一些他曾默过的华夏诗歌的评论,也有对喜爱的华夏诗坛名人的夸赞文章,甚至有以诗喻情的文章。
谢景行一直翻到最后一张,这个更离谱,居然是来信人与好友争论李白和杜甫谁更厉害的文章。
谢景行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没想到都来了大炎朝,居然还会有“李杜”之争,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知乎标题,“李白凭什么与杜甫并称?”、“杜甫与李白齐名是否过誉?”、“李白与杜甫究竟谁的诗更胜一筹?”,谢景行无奈扶额,借用他在现代知道的一句话,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为什么就非得争谁更厉害?难道就不能认为两人都厉害吗?
两人明明各有高下,岂是他们这等凡人能一言论之?
谢景行将这些文章整理好,看向祝世维,“老师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全是大炎朝各地素有才名的读书人写的,他们爱诗也赏诗,不少人写了这些文章,送来了天下商行,想借天下商行的手送到天外居士手里。”说到这儿,祝世维看了谢景行一眼。
“送到我手里?”谢景行默默地将文章放回条案上,不会是想让他来下定论李杜谁更厉害吧,他可没这资格。
祝世维哪能不知道他这个弟子在想些什么,谢景行自己写诗不过就一般水平,莫说谢景行,就是祝世维,对李杜二人也只有仰望的份,在他心里,他能读到华夏的诗歌,就深感荣幸,哪里还有这些心思去想谁的诗更好?谁写诗更厉害?
“自从华夏诗在大炎朝传播开来,就深得大炎朝读书人的喜爱,少不得会有一些人为了抒发心中的敬佩喜爱之情,写下这些文章。”祝世维拿手指往他们二人中间的条案上点了点。
“有些人就是纯粹地抒发感情,有些人却是为了扬名,有些则单纯是想与华夏更接近些,会想要送到你手里,不过是因为你是将华夏诗默出来的当事人,想要求得你认同罢了。”
毕竟,若是能得天外居士的一声好,不就证明他们与华夏诗歌、华夏诗坛名人的距离更近了吗?
谢景行有些不能理解这些寄信过来的读书人是如何想的,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将华夏诗歌默出来的人,他们就觉得他有这个权威性吗?非要得到他的认同,才算是表明他们真的懂了华夏诗,懂了华夏诗人吗?
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祝世维见他两眼无神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弄明白,温声解释道:“假使你有一个十分想要追随的人,可那人却在你触不可及的地方,但他派了一个使者到你身边,使者又将他所有的物事送到了你手里,你对这些物事十分欣赏爱护,尊敬崇拜地写了无数文章赞美这些物事,可那人却听不到又看不到,你的身边只有那位使者,若是你,你该如何?”
谢景行顿悟,那他还不赶紧扒着使者,使者肯定了解那人,能得使者一句称赞,不就是间接得了那人的赏吗。
见了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祝世维又指指面前的这些文章,“这些还是极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都被黄娘子的人拦下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名家大儒寄过来的,我正愁该怎么回呢?”
通过华夏诗歌,大公主好不容易将这些人笼络了过来,若是这些名家大儒发现他们寄过来的信犹如石沉大海,一点不见回音,到时可别恼羞成怒,反而生了怨怼。
这些事情他却不好同谢景行说,但是若让谢景行一一回信,就会极大地浪费谢景行的时间,影响他的学业,祝世维也不愿。
这些信到他手里已有很长时间,可他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将谢景行隐藏起来了,却没有想过要另找人顶替天外居士的名号,天外居士得到的赞誉和憧憬就该是谢景行的,让别人冒名,这不是他、大公主、英护侯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谢景行过来恰好撞上,他干脆让谢景行自己决定如何处理。
之后,他只需要将结果原原本本回给这些寄信过来的人就行了。
就算祝世维不说,谢景行大概也猜到了,确实不能只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大公主等人的筹谋毁之一旦。
可他也没太多时间花在回信上,谢景行皱眉,该如何处理才能两全其美?
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却将难题抛给了自己未满弱冠的弟子,祝世维老脸发热,再厚的脸皮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亲自给谢景行倒了一杯茶,合着一旁的瓜果点心一起推过去,温声细语地说:“先喝点茶,吃点东西,慢慢想。”
谢景行不自觉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凳子的扶手,脑袋里思绪翻飞。
首先,他是必须要对寄信过来的读书人作出回应的,这样才能稳住他们的立场。
经过去年税收翻倍一事,他对太后和晟王一脉更是深恶痛绝,要是让这种会对底下百姓为所欲为,只为自己好过的人,坐上了那万万人之上的皇位,到时还不知有多少百姓从此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想要科举做官,初衷不过是想要护住他所在乎的人,若有余力能为民请命就更好。
可若是晟王以后真的登位,别说是护住家人、为民请命了,要在污浊的官场之中不随波逐流,保持本心,都远非常人能做到。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为想法将大公主取得的成果巩固下来,既然都被大公主引到了他们这边,就别想轻易地转换立场,投入太后和晟王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