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呼吸一窒,祖父这一生医术高绝慈心圣手,却也这样为人鱼肉身不由己,怪不得他归隐后眉间总有郁结之色,临终前再三告诫他秉承济世救民之志,不可入仕朝廷。
“看来你们裴家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苏景行叹气道:“景然用心良苦啊,但凡你们知道一星半点,怕是也难保周全了。”
“景然做出决断时其实长生蛊已然功成了,他因投入了太多心血,对此颇有执念,不舍得将蛊虫毁掉……所以他传了密信给我。我们曾经约好,若非事关生死,不必再联系彼此,我收到他的信便知道有要事发生,昼夜兼程赶去,他那时已经给自己用了药,已有覆水难收之势。”
“他同我说长生蛊本无罪,究其本源为的是救人性命而非成全一己私欲,他将长生蛊托付于我,望有朝一日能等到有缘人。”
苏景行揉了揉眉心,神色黯然道:“我将长生蛊带回了大理,怎料三年前门下弟子叛出,偷走我不少饲养的珍蛊,其中就包括长生蛊……”
“此等祸事我也有疚,可别的蛊也就罢了,唯独这长生蛊……”苏景行叹了口气,朝着二人缓缓摇头道:“时过境迁,已无可解之法。”
裴书锦闻言急切道:“可祖父的手札里有提到长生蛊可解……只是不知为何,并未详细记载解蛊之法……”
“长生蛊一旦种入体内,若非两心欢好,必然不死不休……唯一有记载的解蛊之法,就是服下通灵草将蛊虫致死。”
“通灵草?”裴书锦皱眉道:“我依稀记得,手札里说,长生蛊不就是由通灵草炼制而成的吗?它如何又是解蛊之法?”
“解铃还是系铃人。”苏景行叹道:“通灵草是明心启智的圣物,栽培极其困难,要于至阴之地栽培四十九天,待其抽芽后移栽于至阳之地八十一天,中途稍不留意就会功亏一篑……以通灵草饲喂蛊虫更是麻烦,用量不够则蛊虫无法成形,量稍多又能将蛊虫致死,因此才说长生蛊的炼制艰难之至。”
“我懂了。”裴书锦醍醐灌顶:“只要过量的通灵草便能将蛊虫杀死……通灵草栽培虽然艰难,但终归是有办法的,晚辈愿意竭尽所能一试!”
“没用的。”苏景行叹气道:“新培植的通灵草无济于事,只有炼制出长生蛊的同株草才能让其致死……而且服用通灵草也要极其小心,需得以毫厘计算,一点一点来,通灵草本身有利无害,但一遇长生蛊便会产生毒性,如若不小心服用多了,蛊虫是杀死了,人也会中四肢麻痹,神志昏聩……比起中长生蛊强不了多少。”
裴书锦经历了心境的大起大落,脸上渐渐露出灰败之色,但仍不甘心道:“……没有办法了吗?那您知道我祖父炼制长生蛊的那株草哪里去了吗……”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初景然与我匆忙一叙,许多事也来不及细说。我那时只顾着关心景然这许多年的经历,其实根本没有在意长生蛊。不过……”苏景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眉道:“景然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他与你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培育出长生蛊,想必也不会将通灵草随意处理,倒是你可以仔细想想,他离世前可否有什么端倪?”
裴书锦从刚才苏景行提及祖父离世缘由时就在拼命回想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那时已有十四五岁,祖父又是他最重要的亲人,那段时日他白天坐诊,晚上几乎都陪在祖父身边,很多事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可正如苏景行所说,祖父瞒得太好了,他全然想不到什么可疑之处。
裴书锦眉头紧锁,费力回忆着:“我就记得……祖父走得很突然,他素来强健,有一日突然说身体抱恙,要休息几日,还拉着我说了些劝勉的话,没过几天,就在睡梦中走了,我和父亲都认为时咳喘导致的痰淤窒息……”
“祖父辞世后,宁武侯府的人也来祭拜过,但他们中途有人去了趟茅房,就说自己的玉佩丢了,以此为名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们当时也只当他们仗势欺人,并没太过在意……”
“看来他们对景然并不信任……”苏景行若有所思道:“他们或许是来找长生蛊和炼蛊之法的,也或许是来销毁这些痕迹的……通灵草若是在你家里,或许已经被他们搜走了,如果不在,这么多年过去,怕也是化为黄土一抔了。”
不同于裴书锦的大悲大喜,江怀雪全程都异常平静,了无指望的时候也不显得难过,神色平静地问道:“劳烦苏医圣了,事已至此,我不强求……只是不知,我还能剩多少日子?”
“你若是决意不碰种蛊之人……”苏景行叹了口气:“恐怕熬不过今年了。当然,长生蛊不独活,你要是死了,种蛊人也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