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十九年,四月初三,宜嫁娶。
年初才行了及笄礼如今便要出嫁,萧九矜坐在铜镜前,打量着有些陌生的自己,心里还有几分茫然。
铜镜中的她,额间一点花钿,双颊缀上珍珠,眼尾洒满金粉。眉眼妩媚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俏丽,大红色的囍袍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浓厚的脂粉则使她唇色殷红。
喜娘将一颗颗东海宝珠别到她的凤冠上,金玉钗环加身,萧九矜还坐着,脖颈与腰间就已感到有几分酸痛。
虽痛,可她却依旧坐的笔直,举手投足间全然是尊贵的公主做派——任谁见都得夸一句“乐安郡主不愧是本朝公主典范”。
——只是,旁人不会想到,乐安郡主本人只不过是不敢有意见而已。
今日是她出降的日子,可她却知道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昭王与陛下。
她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半月前,皇帝召她进了金銮殿,问了她近来功课如何,又再次添了她的食邑关心了她几句;随后便笑眯眯的地说,自己为她择了位佳婿。
“——昭王谢绍。”
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的杀神,有封地有兵权,为人残忍、行事暴戾恣意,乃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九矜知道,她嫁昭王,无论是昭王胜还是陛下胜,大概率都是要死的;皇帝这是为她铺好了光鲜的黄泉路。
可她别无选择,只是乖顺地接过了圣旨。
她知,她不得不嫁。
——安乐宫外锣鼓喧天。
萧九矜看了看梳妆台上的漏刻,吉时已至了。
她静静将盖头上纱帘放了下来,可等待了许久,下人们依旧毫无动作。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出声询问:“紫杏?囍轿还未到么?”
紫杏是萧九矜的贴身宫女,在门外听见她的声音,匆匆跑了进来:“殿下……昭王还未进宫……”
萧九矜默了默。
郎不愿娶,女不愿嫁;这还真是一桩好姻缘。
萧九矜周遭的气流仿佛凝滞了下来,紫杏见事不妙,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昭王不来接亲,我们……还嫁么?”
“嫁,当然要嫁。”萧九矜冷笑,声音中亦带上一丝冷意。
“我们不丢脸,他不来接我,丢的更是他昭王府的脸面!”
她站起身来,扶上紫杏小臂一步步向屋外走去。
虽如此说,可萧九矜心里也知道,今日谢绍不来接亲,明日京城里便会传遍她“死皮赖脸求陛下赐婚”的消息;毕竟比起乐安郡主那点好名声,年年出征抗击外敌的昭王殿下,显然更得百姓敬重。
但她不能退缩。
皇宫内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囍轿已经到了,只是新郎未至;皇帝的贴身太监见萧九矜未经传召便已出来,匆忙迎上。
萧九矜将红盖头掀开一角:“劳烦公公转告父皇一声……昭王殿下虽还未来,可吉时不容耽搁。”
“轿子已经来了,紫杏,扶我上轿吧。”
那御前太监犹豫了片刻,转身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了句,并未阻拦。
“起轿——”
——锣鼓声响,囍乐起奏。
宫内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出嫁的宫道上金箔撒满路,给足了排面。出降的队伍绵延十里,穿过东西六宫、经过养心殿来到宫门前。
萧九矜隔着囍轿红纱遥遥望向身后,不由五味杂陈。
她怕是本朝唯一一位“出嫁”的公主了吧?不是“纳婿”,而是“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