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后的第一缕朝阳落在了朱红色的宫墙上,往日热闹的宫城,如今却无一点声息。
萧九矜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依旧无比苍白;踏在薄薄的雪上,靴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白雪混杂着血与泥不复洁净,更令整座皇宫都蒙上郁色。
白日已至,硝烟渐散;兵马飒沓声已息。在昭王亲卫们复杂的目光中,萧九矜越过重重禁制来到殿前。
她的夫君身着盔甲,与几位副将一同站在金銮殿中,正讨论着着些什么。
“郡主……王妃,殿下还在议事,您……”
“你敢拦我?”
萧九矜皱眉,瞥了那侍卫一眼;未等他回答,便自顾自走入殿中。
“谢绍。”她冲着众人中心的那人喊道。
“……乐安?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绍转过身来,看见萧九矜,语气有几分惊讶,眼神亦有几分闪躲。
萧九矜没答话。刚进殿,便瞥见了殿中一地的尸首。
在谢绍脚边的,是先太子的尸身。
——充血的眼球凸起,表情狰狞,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谢绍见萧九矜目光看向的方向,皱了皱眉,将还插在先太子尸体上的佩剑抽了出来,振落佩剑上已变得暗红的血,将剑收回剑鞘里。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萧九矜直犯恶心;她尽力压下反胃的感觉,故作轻松地伸手解下裘袄的第二个绳结,露出她单手抱着、裹在袄下的襁褓。
那是一个尚未足日的女婴。
谢绍大惊,匆忙上前两步:“萧九矜,你真是疯了!何时分娩的怎么也不命人向我传信?!”
“这般严寒的天气!你身子本就不好,怎不好好在府中修养!”
“……还把刚降生的孩子带出来。”
“——殿下!这不知是谁的孽种啊!!殿下是要成大业的人,怎可对这……怎可认下这来路不明的孩子!”
萧九矜正想说话,追随谢绍的老臣便开口斥道。她从那人说话的口型中看见他本想说的是“娼妇”二字,只是在说出口前咽了回去。
或是想起半日以前,她还是受尽荣宠的乐安郡主吧。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心中也并无波澜。她睨了那臣子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角落传来令她生厌的熟悉声音。
“小九、救朕啊!你求求昭王,让他放过朕吧!”
“我可是你的父皇啊!!”
那声音满是惶恐,再无往日从容的帝王风范。
萧九矜向声源那边看去,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子正挤在大殿角落发抖。
——哪怕根本没有士兵看守他,殿内更是无一人注意他。
萧九矜与自己这位“父亲”对上眼神,还套着龙袍的皇帝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株稻草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毫无尊严地跪到了萧九矜面前。显然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遍,足以让从前自负自傲的帝王弯下脊梁。
“小九,你是昭王妃。今日过去便是这新朝的皇后!你发话,定能劝谢绍保住朕!往后朕、不,往后我保证,定不出寝宫半步!”
“父皇。”
“您凭什么觉得我便要替您求情。”
萧九矜忽然开口,打断了皇帝的长篇大论。
她抱着女儿微微退后一步,终于褪下往日名为“乖巧”的伪装,看向父亲的眼中却并无一丝感情,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
——听这话,皇帝似乎愣了下,对上萧九矜平静的眼神后,面容逐渐变得有几分扭曲。
“我是你的父亲!我生了你、给了你郡主之位、让你有了享受不尽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