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窗下一树垂丝海棠开得花叶灼灼,密若彤云,收尽春光。
阮窈斜斜倚着,手里话本子翻得噼里啪啦作响,随后神色郁郁盯着栏下花影,幽幽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怎么尽是这种结尾……”
品姜闻言凑上来,好奇问她:“娘子在说什么?”
“你要看吗?”阮窈随手将书册递给她。
“奴哪儿识字呀……”品姜忙摆摆手。
二人无所事事,阮窈便同她说起书来。
这话本里讲,吴地有一冯姓书生,于某年夏月薄晚在斋中乘凉,忽见窗外现出一位身着绿衣翠裙的女郎,自称姓焦。
冯生见其貌美宛如天仙,起身拉住她衣袖想要亲近。女郎连忙挣脱,仅留下一片裙角。
次日冯生再细看,哪里是裙角,分明是芭蕉叶。随后他见庭院中所栽的芭蕉树恰有一片叶子断裂,形状同他手中的“裙角”分毫不差,当即便将树根砍断,竟有血从中流出。
“直、直接砍了?“品姜听得一愣。
“后面还来了个秃——”阮窈一时嘴快,连忙又把驴字咽了回去,”来了个和尚,说焦氏女子为精怪所化,引诱过不少僧人。”
“可那焦氏女连话都未说一句,反倒是冯生冒犯在先拽她衣袖呢。”品姜面露疑惑,见她神色不悦,转而又笑道:“不过是本闲书,娘子若不爱看,奴便拿回藏书阁再换几本来。”
阮窈默不吭声想了想,忽地柔声说了句,“取支笔来吧。”
她病中百无聊赖,这才要品姜去园里的藏书阁取些闲书,无事时翻阅,也好消磨光阴。
只是这崔氏的藏书不大对头,她左看右看,净是此类迂拙可笑的话本,好没意思。
书中男子大多心术不正,自身做不到修身立节,反要先罪责精怪误人,想来都是些穷酸书生的臆想,实则怕是毕生也遇不到这般貌美的女子,更莫说是一亲芳泽。
且这燕照园金迷纸醉,还养了这样多的美婢伶人,也不知崔氏藏这种书做甚。
著者甚至在文后描有绘图,笔墨致密,书中之人栩栩欲活,书生眉清目秀,焦氏女反倒一副轻狂狐媚之态。
沾花惹草、寡廉鲜耻、招蜂引蝶……
阮窈提起笔,撒气式的洋洋洒洒写下如上批注,末了还把那冯生的绘像涂成了王八头。
左右崔氏族人如今自身难保,燕照园更是换了主人,除了她自己,还有谁会知晓此事,省得将来再被他人借阅,平白误人子弟。
她乱写一气后,左右一看,颇为满意,又叫了品姜过来。
“娘子这些全都不要了吗?”品姜小心捧起书册。
”不看了,乏味的很……你去将这些书直接还到书阁中去。”
*
品姜抱着书册来到藏书阁时,没见着往日看门的侍女。
不等她入门,一名男子快步而出拦住了她,“品姜姑娘是来还书?”
“是!”品姜被吓了一跳,“见过重大人……”
重风见她怀里的书几乎快要摞到下颚,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过去,“公子正在阁中,这些书给我吧。”
他身量高大,臂膀也生得长,取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品姜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得福身谢过他,“那就有劳大人了。”
重风抱着书走进阁里,裴璋正从书架上取下一贯卷轴。
见他手上忽而多出一大摞书册,裴璋目光落在为首的书封上。
“这是品姜方才送还的书。”重风向他解释道:“大抵是季娘子病中无事,看得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