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哭过之后,心绪反倒清明了几分,硬着头皮快速思忖对策。
她与霍逸曾短暂相处过两月,彼时她正在被一群流民追逐不休,慌不择路撞进了他领兵的营地。
只是这位长平王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纯善君子……他处置了那些流民,却也将她看入了眼,丝毫不觉得挟恩图报有何不对。
“小女的阿娘……是妾室。”阮窈细眉微蹙,并未急着回答他的话,反倒小声述说起旁的事来。
“阿娘生得一副好颜色,可出身低微,连傍身之物也无。大难当头,我与阿娘是被阿爹扔下的,否则又如何会与世子相遇……”
她神色愈加黯然,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霍世子出身显贵,风气英秀,自与小女判若云泥。小女绝非有意要诓骗世子,实在是害怕步阿娘的后尘……“
一番哭诉下来,两分真,八分假。
阮窈指尖拂过肤上轻软的衣料。
霍逸赠给她的衣物,质地上佳。且她身上的划伤亦细细包扎过,足见他待自己还算上心。
他把玩了会儿手中茶盏,耐着性子听完,才缓缓问她:“那你是如何从兖州逃到广陵来的?又为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阮窈专挑细枝末节同他说,因着王生的事,少不得又要撒谎。
与其说霍逸信了她的话,他更像是没有再同她计较,只寥寥勾了勾唇角。
“士庶不婚,我无法娶你为妻。”霍逸俯身,伸手摩挲了两下她微红的眼尾,语气十分坦然,”但你既成了我的人,从此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辱你——倘若你乖巧的话。”
他又略想了想,“我明日启程去建康,你就留在此处养伤,待我回来后,你再随我回雁门。”他话中又带上了冷厉的警告之意,“若你还想逃,我不会再留情。”
阮窈一愣,心尖都颤了颤,缩紧了手指,面上却伪作出若无其事之色,二话不说便点头应下。
霍逸沉默着不言语,眉间闪过一抹狐疑,双目沉沉地盯着她,像是透亮的黑玉。
她眨了眨眼,柔柔说道:“那……愿世子一路……”
霍逸眉峰微微皱起,很快打断了她,“罢了,你与我同去建康。”
“小女还有伤在身呢,怎经得起舟车劳顿。”阮窈委屈地小声嘀咕。
他意味不明地凉凉一笑,收回抚在她脸颊上的手。“还是将你带在身边更安心。”
*
阮窈太久不曾乘过马车,不到半日就被颠得晕头转向,胃里翻腾着犯恶心。
珠玑端上汤药时,一股子苦味直往鼻腔里窜,她抬手掩住嘴,急急想往车下跳。
侍卫比她更为紧张,如临大敌般堵在车门处,“娘子这是做什么?”
阮窈一下没忍住,回身冲着马车里呕了出来。
吐过后,她站在车下用茶水漱口,眼睁睁望着珠玑去给霍逸回话,暗暗含了两丝期翼。
兴许他会嫌麻烦,半路遣她回广陵?总之,都比被关在馆驿内要好。
怎知他听闻马车被吐脏后,反命人把阮窈带去与他同乘。
她怏怏不乐倚坐在软垫上,倒是不想再吐了,又出神地发起愁来。
霍逸上下打量她,皱了皱眉,“人以食为养,你倒好,便是叫胡人捉去了,都要嫌你瘦。”
“世子真会说笑。”阮窈十分烦躁,却又不能对他甩脸子,只能闷闷道:“我也不想如此。”
霍逸忽而伸手拔弄了一下她耳畔的发丝,“你平日里爱吃什么?”
阮窈双眸一亮,“枇杷。”
她并非克己之人,从前被阿娘拘着,总不许多食。
如今霍逸见她欢喜,便命人沿路采买新鲜枇杷给她。
只是这份心满意足并未持续太久,翌日醒来,阮窈喉间便像是被人硬塞了两块刀片,灼痛不已,连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