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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圈子文化（第1页）

“现在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从小的生活就比较富裕，城乡的差距在缩小，除了考学之外，他们还可以当兵、做生意等等，道路一多，选择一多，他们就不会专注于学习了。我忽视了对他们思想上的培养，只给了他们足够的物质，结果导致一儿一女，一个为所欲为，一个自以为是。”

杨言雯眼皮抬了一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杨之斌继续说道：“教育不好儿女，是一个人最大的不幸，不但会让你有一个不那么幸福的晚年，还有可能把你拖下万丈深渊。尤其是对当官者来说，子女是他们贪污腐败以及违法乱纪的最大推手。”

关深点了点头，不只是对当官者来说，对任何一个家庭，子女教育都是重中之重，事关一个家庭的幸福和传承。

“第二，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忽视了党纪国法。我以前总以为在普惠为官，最大的便利是可以为自己的父老乡亲谋福。却没想过最大的制约也是因为亲朋好友太多，不管是谁打着什么旗号来求我办事，我总是顾及所谓的名声而违背原则去帮他们打通环节。久而久之，关系网越织越大，原则越退越逼近党纪国法的底线。”

“生怕熟人和朋友在背后说自己一句不是，总是事事满足他们的需求，却忘了许多百姓不懂法不考虑后果，只知道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从不考虑事情是不是合理合规。我的所作所为变相地助长了他们不努力提高自己的素质和能力，让他们只知道求人办事，而不是按照规矩和章程办事。”

“越是人情浓厚的地区，越是贫穷落后，这些年，改革开放先富裕起来的地方，正在用自身的快速发展为我们上了一堂生动而真实的致富课！他们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完全可以摸着他们的经验过河。我们却没有，还是沉迷在自己的人情社会中，受困于小农经济的思路，导致了普惠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人均GDP逐年下降。”

杨之斌说的是事实，不只是普惠，整个北方的生产总值和人均GDP都是连年下降的趋势。不是说倒退，而是南方的经济发展速度太快了，快到北方根本就追不上。

固然有南方气候更适合经济发展的客观因素，也有北方过于在意人情，在社会经济活动中，处处以人情为先行，而不是按照市场规律来办事。

杨之斌见关深连连点头，知道他听了进去，欣慰一笑：“我这几十年来的总结，也许就你能听得进去，普惠土生土长的干部，基本上没人能看清普惠的顽疾在哪里。关深，你觉得普惠百姓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关深想了一想：“最大优点是小富则安，最大的缺点也是小富则安。”

杨言雯终于放下了伪装，讥笑一声：“不是等没说吗？”

“不一样。”关深认真解释，“前一个小富则安，是指思想上的。在思想上小富则安是好事，可以让日子过得安定而安稳。后一个小富则安，是指行动上的。思想上可以小富则安，行动上不行。行动上小富则安，就是不思进取，就是满足于现状。”

“关深说得对，普惠百姓骨子里很保守很传统，不愿意出去打工，也不愿意冒险，只要有吃的有穿的，能过得下去，就不会离开普惠。他们觉得背井离乡的人很可怜，不管在外面赚多少钱做多大的官儿，都是飘浮着，没有根儿。这也是普惠这些年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也是根本原因。”杨之斌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结论——正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出过普惠，在普惠当了这么多年县长，受普惠大环境的影响，虽然上过大学，但在外面的时间过于短暂，骨子里还是没能摆脱小农经济的影响，导致自己的认知和格局，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杨之斌忽然老泪纵横：“刚退下来时，我曾经很恨你，关深，恨不得立马把你赶出普惠。现在我想通了，其实我有今天，有80%的原因是自己造成的。我如果格局大一些，早些离开普惠，现在不但已经是副市长甚至是市长，儿女们也不会是现在的下场。”

“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共产党员，都是党的干部，都是为人民服务。普惠百姓是人民，别的百姓不也是人民？我非要留在普惠，还是被人情世故束缚了头脑，被关系网、人脉资源蒙蔽了双眼……”

说到最后，杨之斌泣不成声。

关深相信杨之斌的倾情一哭，确实是痛定思痛之后的反思。也诚如杨之斌所言，普惠只是中国许多县的一个缩影。在讲究人情关系的中国社会，在一个遍布亲朋好友的小地方生活，确实可以凭借关系网得到许多便利。但不要忘了，关系网的建立就是被用来打破的。总有一天，当别人的关系网超过你的关系网的时候，别人的资源就会凌驾于你之上。

关系网架构而成了人情网，会让许多事情游走在中间地带，不讲规矩不够光明正大，就会形成圈子文化。而一旦形成圈子，为了维护圈子的利益，必然要排斥外来的势力。如此一来，外来的人才和资金就会被拒之门外，圈子为了生存和发展，就必然要有内循环。

内循环久了，就是内卷。

任何一个发展势头良好的地区，都是由于外来人口的大量涌入，带来了人才、资金和新的理念，才刺激了经济。如果一个地区，不再吸引外来人才和资金，只凭自身的造血功能来运转，不出十几年就会枯萎。

关深牢牢记住了杨之斌的一番话，并对杨之斌表示了由衷地感谢：“谢谢县长的教诲，您的话都是宝贵的财富，是经验之谈，可以在我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起到警醒的作用。”

杨之斌又笑了：“呵呵，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点就透。希望你能走得更长远，可以不断地开拓眼界，做出更大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