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个傍晚,她忽然辞别幕阳说要远行了,还说屏山镇如今无忧,也该是她离去的时候了。
幕阳哪里能舍得,他恭敬地说:“我是真的想成为京都有名的琴师,你能否教我琴艺啊?”
“啊?这个请恕我不能答应你了,我给圣父说过,我还要走遍这人世间,历经各种灾厄并超度化解了我也就能成神了。”
贞虚打开金线绣着的金瓶纹织锦包:“赠你一份我们圣人的典籍。”
幕阳就这样无奈地捧着那本典籍,目送着贞虚带着面纱,裹着重重羊毛替换棉麻薄衫的修行者衣装远去了。
他以为她就这样走了,却想不到还会再见到她。
屏山镇的里君派了人跟着她,然后掳掠到他家给施了毒药不让她说话,并且束在笼子里抬着在镇子中心游街,要让人们知道她并非圣洁和超级厉害的女菩萨。
还说她是故布疑阵,让镇上老百姓都信任了她,就为了花钱为她建造寺塔,这女子可恶至极。
“对嘛,我七娘就从来不相信她一个异域来的女人,凭什么她让我们供奉她!她又没有死,可能就是有邪恶力量的精怪吧,不然不可能让天空下雨的。”张七娘为人精明勤快,可她倒腾起是非来也很有影响力的。
“她是好意,是好心为我们屏山镇祈福的,这福份就是拖了贞虚的祈愿啊!”幕阳不厌其烦地对着每个路过他家的人都这么说。
他也到里君的宅子外求见,但没有人应门,也无人在乎他说什么。
他还是不死心地捶着里君家大门说着他对贞虚的看法:“她是无偿来帮我们屏山镇百姓的人哪!你们听我说,放了她!……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屏山镇的今日呀。”
人们不理会他不说,还当他也是奇怪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有些小孩子被家里大人教唆着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吐口水。
南北酒楼的吴老板走过来对他说:“那要不是精怪,我把我酒楼盘给你,幕阳呀,不是我说你,你小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呐!”
“幕阳,那怪物女的把你给迷惑住了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帮着她说话。”地主王二麻子摇着胖肚子走过去,然后回头很不怀好意地这么对他说。
“我看着幕阳也很奇怪呢,搞不好,也是同类来的,那女修行者把他给影响坏了!”
镇上认识他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想法定了他的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先让年轻力壮的把他捆了,嘴里塞上布。
随后让人找来棍子,先让小孩子们打他,随后事老年人,再后来是所有人嘴里喊着打死他这个怪物。
罄声幽怨【10】
幕阳根本也没习惯了还手,他没料到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但又想到贞虚承受的比他还多的多。
他的两条手臂在这次无辜挨打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完好地回到他的身上,他之后只能用嘴来生活了,却再也不敢多说了。
过了七日后的阴天,贞虚被束在铁笼子里抬到那天祈愿的高台上,她依然沉静淡漠地做着她的每日念诵功课。
曾经在这里,她面对苍天,恳求降下甘露解救这屏山镇的百姓们。
此刻,这些人却叫嚣着要了她的命,他们认为,必须焚烧她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包含了其中对于苦难过去的遗忘和封存。
这个女怪物她的存在是时刻告诉他们,让他们以后都无法忘记那段沉痛的苦难啊。
幕阳没觉得贞虚做的对不对,只是觉得她这个人不该被这样毁了,或者说,她一开始对这里的人们太好,那就意味着引火自焚的这个结局。
你说她就还跪着祈愿她所谓的神圣的所在,念诵着什么。
幕阳看他们打算挖坑把贞虚埋了,活活的埋在铁砂和符纸底下,
可是她,完全没有对任何人有害啊,她怎么就成了众人要毁灭的人?
幕阳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里君大人,他微笑的很慈祥,手里还抚摸着桃子大的一个小罄,那姿态仿佛他才是一方神圣引领着百姓们。
屏山镇不大,但只能尊崇他这位里君大人,至于别的,那都是妖孽怪物。
夜里子时,幕阳一身黑衣从里君家后院刨开一条缝隙,他打算偷来那个他看到的被里君攥在手里的小罄。
那可是他目睹过属于贞虚的所有,现在成了里君的掠夺,他拿到就不觉得感到羞耻吗?
精致华丽的内院庭廊阁楼,宴生看见一排舞女装饰的里间,那位屏山镇的里君大人正与人对弈,是在歌舞中对弈。
他那副平日瞻望未来又兼具掌握一方百姓的稳重神色,到了此刻,他又成了附身畏缩的犬儒,一局对弈结束,他为对方斟酒,那酒壶里装了很稀有的大月国佳酿。
“你这次为我们困住一个怪物,就你说的先头让屏山镇土地异动为沙漠化的怪物吧,就看那怪物的来历不就明摆着吗?沙漠国的女子,谁会信她是什么女修行者!”
“这还是多亏了您的开示啊!“里君又命一绝色女子奉酒。而他递上一盒珍稀物给对方:“圣上那里,到时还请多多美言几句啊!”
“一定!这个很好说的……就说是你从百姓们那里领取牛羊供奉,得以感动天地才降下来甘霖的。”
屏山镇里君停顿了下,随后又感谢再感谢地言语了很多,他催促对方多为他请示救援的库银,那可都是大内的发放,他此刻还计算着如何中饱私囊,然后在京都置办私宅,好用来支应宫里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