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
去凉州?清瑜的眉皱起,陈杞说完后就什么都不管地往宴席方向去。陈柳微微啊了一声想说什么,清瑜已经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回头对赵女官吩咐一句,让她安排人出去寻,这才走上前对陈杞道:“既然小姑说不用去寻,那就不去寻。我们还是去赴宴吧。”
陈杞听到清瑜这样说,点头道:“就该如此,不然他还真以为我这个做娘的万事顺着他,让他养成今日这种性子。”陈柳在背后掩口一笑,清瑜没有再说什么就继续带着众人前行。
宴席早已摆好,众命妇也在那里等候,看见清瑜进来,命妇们下跪行礼,清瑜让众人起来后坐到上方,今日是纯淑的册封礼,纯淑就坐于清瑜左侧,如娘坐于清瑜右边下手位置。
剩下的人按品级地位年龄各自坐下,两位长公主之下就是王夫人,看着坐在上方的如娘,王夫人的眼神黯了一下,陈枚登基后也举行宫宴次数寥寥。王夫人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如娘出现在宫宴上,即便早已知道宫中贤妃就是当日自己女儿的陪嫁丫鬟,记得当时还和身边人笑言,没想到如娘竟有这么好的福气,竟成为一品妃。
当时的身边人是怎么答的,说全是陛下对贞嘉皇后情深意重,对她的身边人自然也要高看一眼。那时的自己是欣欣然的,可今日看见昔日丫鬟坐在皇后下侧而于命妇之上心里总是有些许的不舒服,即便知道按体统这样安排并没有错。
王夫人还在思量,已到了该给公主敬贺的时候,两位长公主已经起身执杯道贺,王夫人忙收敛心神走上前执杯恭贺纯淑。纯淑起身做答,两边都说了些套话王夫人就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秦夫人等人依次向前恭贺纯淑。
看着一身礼服笑的端庄的纯淑,王夫人的眉微微皱紧,说起来纯淑的生母也不过是一个舞姬,若是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若是陈家没有成为皇族,这么一个小庶女怎会被众命妇放在眼里?
恭贺完毕的秦夫人坐回自己位子,看见王夫人望向上方,轻轻一笑就道:“倒忘了夫人还是莱阳公主的外祖母,看来也是舍不得公主出嫁?”
王夫人从思绪里出来,微微一笑道:“记得这孩子出世后没满周岁我女儿就没了,当时是先夫和我大儿去办的丧事,回来后提起过她,那时怎会知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秦夫人又是一笑:“夫人是贞嘉皇后的母家,被泽庇的人可不少,不说别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被贞嘉皇后泽庇到的?”
王夫人抬头望去,正看到如娘敬了清瑜一杯酒,清瑜饮尽后和如娘笑着说了两句,如娘掩口一笑就看向下面。王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秦夫人已经轻声道:“皇后仁慈,前些日子已经放出许多宫女,若照惯例,再过些日子该选女子入宫,可是谁又甘心于一个侍婢之下?”
王夫人听到这话看向秦夫人的眼有些冷,秦夫人毫不在意地道:“陛下和皇后体谅旧情,况且又看在新安公主面上,许以高位本是平常,可是九嫔已足,四妃之位仅次皇后,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位皇后少人襄助才让这样的事出现。”
秦夫人这话已搔中王夫人的痒处,虽说贞嘉皇后得到追封,但是不管是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没有一个人身上流有王家的血,这样的恩宠势必会随着年华的流逝变的稀少。若能再送一个女儿进宫,生下一男半女,王家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王夫人端起酒杯喝干杯中的酒才淡淡地道:“这是宫中大事,你我岂能妄议?”王夫人这话并没让秦夫人泄气,这样的夫人说话都是半吞半吐,打着玄机,谁会似那些市井人家直直地说出来?秦夫人又是一笑:“夫人是贞嘉皇后生母,陛下见了您还要口称岳母自认晚辈,关心一下女婿家的事怎就成了妄议?”
王夫人唇边带上笑容,瞧着秦夫人道:“这样的话我怎敢当,夫人若有什么话说,不如等宴会散了,你我同车回家如何?”秦夫人的眉扬起:“夫人既有差遣,我怎敢不从?”说着秦夫人已端起酒杯对王夫人做了个敬的手势才一口饮干。
王夫人的眼看向上方,清瑜的笑容依旧端庄,举动无可挑剔,这样的举动不可避免地让王夫人想到早逝的女儿,若她还活着,又何必再谋划送女儿入宫呢?
虽说陈杞嘴里说不在意窦翊前去凉州,可是那手中的酒是一杯连一杯的往嘴里倒。服侍的宫女看见忙走到清瑜身边悄声禀告,听到陈杞已经喝完三壶酒,清瑜的眉皱起,在宫女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宫女忙走到陈柳身边传达了。
陈柳虽知道陈杞酒量好,可是连喝三壶也会醉,正打算劝劝就听到宫女来身边说,抬头见清瑜对自己微微点头,陈柳了然点头,对陈杞道:“阿姊,今儿天有些闷,我们还是出去外面走走吧。”
陈杞一双醉眼看着陈柳,身边的宫女已上前扶起陈杞,陈柳在旁帮了一把两姊妹就一起出去。看着她们姊妹走出去,清瑜叹气,这种宴席只有做主人的不能逃席,瞧瞧,最后面坐着的那些已经悄悄出去不少。
陈杞被陈柳带到偏殿,宫女已经端上热茶,陈柳瞧着陈杞喝完一杯茶才坐下道:“阿姊您这是何必呢?强撑着有什么好?”陈杞的泪已经出来:“三妹,我不撑着怎么办呢?我这一辈子,原本是有好爹好娘好兄长,还嫁的好丈夫,生的好儿女,人人都羡慕的。可是转眼之间什么都没了,我的所托只有这个儿子,可他偏偏不听我的。让他别去战场他偏要去,他若有个万一,我这颗当娘的心要怎么办?”
说着陈杞就痛哭起来,陈柳拍着她:“阿姊,晓得您心里苦闷,可是那些都熬过来了,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翊侄儿要去战场,这也是男儿的本性,拦不住的。”陈杞的泪一颗颗滴落:“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拦不住,所以更伤心。我这一辈子,那些让人人都羡慕的东西,其实全都是我保不住也留不住的。三妹,有时我还有些羡慕你,虽被那家休回来,可是你竟能宠辱不惊。”
陈柳唇边有丝笑容:“阿姊,我不似你,从出生到出嫁都是阿父的掌上明珠,阿父的性子我做女儿的怎会不清楚呢,他是英雄,但他绝不会儿女情长。我娘死的早,母亲是个温柔贤惠的主母,她绝不会少了我的吃穿,也不会让下人欺负我。可是别的母亲就不能似对你一般对我。这样长大,怎会为一点点小事就伤心难过呢?阿姊你说你羡慕我,羡慕我宠辱不惊,可我更羡慕你,从小就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为一件衣衫做的不好和母亲撒娇,羡慕你可以和阿父谈笑,而不是像我一样只能站在一边。甚至在你认为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婆家被娘家带兵剿灭时依旧羡慕你。阿父因为这件事直到去世前都觉得对不起你。阿姊,如果能有选择,我宁愿当你也不愿意当这个宠辱不惊的我。”
陈杞的唇张大,从来都没人和她说这样的话,陈柳说完心里的话这才抬头看着陈杞:“阿姊,人生下来没有谁天生对不起谁,你得到的太多所以才不容许失去。翊儿已经长大,阿姊,放他走吧。”陈杞长长叹息之后闭眼点头,泪又流下,陈柳长舒一口气,声音变的温柔一些:“阿姊想来也累了,就不必回宴席上,先回家歇着吧。我让人把两个侄女都叫来陪你回去。”
陈杞没有说话,陈柳唤来宫女让她去席上和清瑜禀报一声,再寻来窦珽姊妹陪着陈杞回去,自己这才回到宴席上,清瑜见到她问了陈杞几句宴会也就继续。
冗长的宴席结束已经入夜,忙碌一日的清瑜总算能够回到昭阳殿歇息了,刚走进殿门,纯淼噌一下就从椅子上下来跑到她面前:“娘,娘,我等了你足足一日。”
清瑜再是疲惫看见女儿也要把她抱起来捏捏小鼻子:“不是说两个表姊都进宫陪你和三姊玩了,你还嫌没人陪?”纯淼已经七岁,看见清瑜抱自己抱的有些重就滑了下来,嘴里嘟囔地道:“几个表姊都说我是小孩子不陪我玩,她们几个凑在那里说什么她们大姑娘的事,连三姊都不陪我。”
帘子掀起来,纯漫从帘后的榻上坐起身,对清瑜笑道:“瞧瞧,四妹还学会告状了,不就是我们在那说珽表姊的针线活做的好,要学。四妹不喜欢做这些就说我们不陪她了。其实今儿主要是月雅妹妹没进宫来,要她进宫了,四妹才不会理我们呢。”
纯淼吐一下舌就走到纯漫身边用手拉着她的手摇:“哎呀,三姊姊你平常最护着我了,怎么今儿就不护着我了?”纯漫点一下她的额头:“谁要你见了月雅妹妹就忘了我这个姊姊?”
纯漫听了这话摇的更厉害了,清瑜已换下厚厚的礼服,掩口打个哈欠:“原来是吃起月雅的醋来了,今日月雅为何没有进宫?”纯漫哄好了纯淼,听到清瑜的问话就道:“也不知道月雅妹妹怎么了,说不学文要学武,要像五姑姑一样,今儿没进来是得了匹好马去学骑马去了。”
纯淼听到骑马立即就道:“哎呀,三姊,我也要学骑马,我还记得在凉州的时候,五姑姑带着我们一起去骑马,哪像在这宫里,跑快一些都有人说要慢慢走,小心摔倒。”纯淼的抱怨让清瑜想到当年在凉州的日子,那时虽然有时会担心皇帝什么时候会翻脸,可是闲来去城外哪有那么多限制,现在出个宫那是极大的一件麻烦事,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规矩,即便宫规已经被改的不那么繁琐,可是比起普通人家还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