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温德正浑浊的眼睛睁开,终于下定决心,他颤抖着双手,亲自拿过一杯毒酒。
温如蕴跪在地上,拽着温德正的袍子,不断的摇头哭泣,“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啊,从小您最疼我了,您不能…不能这样做啊!”
温夫人老泪纵横,同样跪在温尚书身边,苦苦哀求,“老爷,虎毒还不食子,咱们就如蕴这么一个女儿,她做了错事不假,可律法会处置她,您就留她一条命吧!”
“阮亭踏入官场不过两年时间,接二连三立下功劳,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留着如蕴,就意味着和阮亭交恶。”温德正两手负后,狠下心,“不是为父不顾念父女之情,扪心自问,为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做的那些蠢事,是往所有的温家人脸上抹黑,留你一条命,这些事情便无法彻底平息,只会让其他权贵来笑话我温家。温家的声誉,由不得你败坏。”
温尚书沉着脸,捏着温如蕴的下巴,把毒酒尽数灌进她的嘴里。
明明是醇香的菊花酒,入口清甜,可此刻的温如蕴,却恨不得把腹里所有的东西吐出来。
她身子不停的打着颤,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什么是绝望和可怕。
她的父亲,亲手给她灌了一杯毒酒。
她不想喝掉那盏毒酒,酒里下的是何毒,她最是清楚,这种毒不会立即让人毙命,而是如同凌迟处死,一刀刀割在身上,千刀万剐,让人的身子一日日虚弱,疼痛慢慢钻进五脏六腑,入侵四肢百骸,吞噬着所有的精力和生命,日复一日的受着折磨,消磨着活下去的意志,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杯毒酒,她是为甄玉棠准备的,她想要让甄玉棠受尽折磨,没想到,最终自食恶果的人是她。
可笑的是,不久之前她还觉得念在曾经的情分上,阮亭不会要她的命。
温如蕴瘫软在地上,十指狠狠抓着地面,留下一道道血痕,她不想死,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她绝对不会再做这些她自己都鄙夷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对甄玉棠产生嫉妒和不甘,她还是那个被人赞誉的大家闺秀,娇艳华贵的花依然待在枝头上,她会嫁给光风霁月的宁三郎,悉心照料他的身体,打理府上的中馈,闲来无事时翻看着古书,过着养尊处优、与家人和睦相处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声扫地,清白尽毁,如同失了神智的疯子,被所有人唾弃和厌恶,带着满身的不堪和恶臭,被家人送上了路。
可惜,没有如果。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陆府有个长相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陆府做客,她常偷看着阮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为了配得上阮亭,她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才女形象,她以为阮亭会喜欢温柔端庄的姑娘,她还以为阮亭是个雅人深致的郎君。
直到这一刻,温如蕴彻底认识到她错的有多么离谱,阮亭从来不是性格温煦的郎君,他不会对其他女子心软,他在意的,唯有甄玉棠。
阮亭太知道怎么对付一个恶人了,把选择权交给她的父亲,更可笑的是,她的父亲把那壶毒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一步错步步错,家人、朋友、未婚夫,她统统都失去了,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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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玉棠沉默的走在前面,上了马车,一路上她没有怎么说话,只道了一句,“其实,就算温如蕴没有饮下毒酒,她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实在不必把鸠酒送到温家,与温家交恶。”
阮亭从来不是名副其实的君子,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更何况,前一世他没有保护好甄玉棠,这一世他不会再留下一点隐患。
“虎毒不食子,温如蕴是温尚书膝下唯一的女儿,如果我不插手,他顶多把温如蕴关到寺庙里囚禁起来。
温如蕴给你下毒,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府衙势必会介入,到时候温尚书也只能按照律法行事。
下毒未遂,不过是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只要温尚书一日未倒台,温如蕴随时有可能回到京师,她这样执拗的人,哪里会彻底迷途知返?与其留下后患,不如除掉她。”
听到这些话,甄玉棠浓长的眼睫眨了下,她没有再说话,她明白,阮亭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不管温如蕴落得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甄玉棠并不可怜她,她只是不想给阮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让阮亭因着无关紧要的人,脏了自个的手。
鸠酒送到温府,温如蕴的父亲不是心善之人,温如蕴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也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接下来,阮亭与甄玉棠之间的气氛很安静,谁都没有挑起话题,应该说,他们俩心里装着事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