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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可羡盘坐在床头,身前支了张小案,案上是亟待批复的一件军务,若是往常她可能半刻钟就能批完,今日总是频频出神。
夜里很静,静得她仿佛可以听见墨汁浸润在豪须中的声音,一重渗过一重。
笔头汲满墨汁,悬在尖端要坠不坠的当口,笔杆被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覆盖住了龙可羡的手背,交叠着,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连纸带笔都被搁到了书桌上。
龙可羡仰起头,视线刚擦过阿勒下巴,就被罩得严严实实。
“少君好勤勉,给自己的月俸有按时发放吗?”
阿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龙可羡看不到他表情,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有的,处理紧急军务还有贴补,二十文。”
胸腔里的震动透过皮肤,敲打在龙可羡耳膜,她无端地觉着面热。
“为了二十文,在这儿坐了多久?”阿勒的声音没有那么紧,像是带着点笑。
龙可羡想象他笑起来的模样,就弯了下唇角,老老实实说:“……两刻钟。”
阿勒闷笑出声:“赏个薄面,我若出是二十文,能不能买少君两刻钟的时间?”
龙可羡听着声儿,从他胸口钻出来,断然摇头:“不能。”
一脚蹬掉了小案,阿勒用手臂枕着脑后:“条件尽管开。”
龙可羡支支吾吾的:“你,再出得多点,买两个时辰的。”
“嗯——”阿勒拉长尾音,“两个时辰后,天也要亮了,少君要与我一道看日出吗?”
“一颗红彤彤的蛋,那有什么好看,”龙可羡的眼珠子黏在阿勒脸上,手指头沿着掌心往上,一下下轻轻戳着他小臂,口齿黏糊,“睡,嗯,觉。”
“说什么呢,没听清啊,”说着没听清,手已经托起了龙可羡的腿,“两个时辰不够,我要天长日久。”
天边浮起鱼肚白,薄薄的雾气萦绕在营地,四方帐幔里游走着呼吸,龙可羡身上汗津津的,口中塞着东西,连呜咽都断续。
阿勒随手给她罩了件袍子,单手抱起人,走到窗边,支开道缝,晚秋的寒雾覆上后颈,突如其来的冷感让龙可羡忍不住瑟缩,她一缩,阿勒就闷声淌汗。
“看。”阿勒把她拨过去,从身后圈住了人。
龙可羡抬眼望过去。
漆夜焚烧殆尽,余下的温度烘烤着东边,敷上了一层淡光,金乌此刻还沉在天尽头,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一簇更深的金线先从云下探出来,紧接着攀起了第二道。
龙可羡眼睫沉甸甸,拧一把都是潮湿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