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蔚惊了一跳,险些被铜壶盖子烫了手,那壶盖“叮——”地敲在地上,被龙可羡拦住了去路,等她弯腰捡起壶盖,发现两个下属都瞠目结舌地看自个儿。
龙可羡怪不好意思的,流露出些许腼腆:“你们信了吗?”
“主子!”尤副将差点儿掉下椅去,“这话也是浑说的!”
“我近来与哥舒学了几句唬人的话,”龙可羡目光灼灼,“你们,要学吗?”
“还是不了。”余蔚摆手。
她紧着把壶盖接过来,收拾了情绪,心道少君从前哪儿会唬弄人,连谎话也撒不圆,东漏点儿西漏点儿,正经可人疼,如今……这就是近墨者黑了吧。
好吧,龙可羡感到可惜:“不会打得你死我活,放心。”
骊王即位不到一年,就已经以各种理由清剿了宗族,将有可能承袭王位的兄弟子侄们贬的贬,杀的杀,骊王若死,宗族里的这一脉已经没有能够承袭王位的了。
国势枢纽空悬不是好事,士族也不会想在短时间里再经一次动荡,长治久安才是上策。
她用刀尖把炭拨开,接着说:“从涪州学府到坎西港,骊王用的都是寒门子弟,要让他们心甘情愿追随,便要让他们吃得饱。”
龙可羡确实不善权谋,你让她去设局明争暗斗,她不成,但她能将局势看得清楚,这是打小耳濡目染,阿勒养出来的政事嗅觉。余蔚经过家族的兴衰,对里边的门道最清楚:“寒门也逐利,这利非是金银之利,而是声名之利,要驱策人家,不让他们有盼头怎么行。”
“就是这般,”龙可羡剥着红薯皮,“骊王这局若是赢了,寒门食到好处,他便有了追随者,”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还十分忠诚。”
余蔚从食盒里摸出桂花糕和各色果子,龙可羡一样样挑着吃。
只有尤副将还在局势里兜兜转,想到朝中一股新兴势潮正在崛起,天下寒门千千万,若能为骊王作用,他就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尤副将不由咋舌道:“骊王有了人,有了银子,就可以谋兵力,届时新贵可生。”
“这不是已经生了吗?”余蔚把茶水注入碗中,移过去给少君,“皇商啊。”
“皇商,”尤副将朝嘴里扔颗豆子,“原本都是王都里那些不着眼的小门小户,赏几匹缎子,冠了个名头,骊王就能把他们抬上来与商行对垒。”
“所以商行愁嘛,”余蔚说,“士族看中并且瓜分完的盘子突然被割了一刀,掌柜们都坐不住了。”
骊王万事俱备,只要皇商乘浪而去,就算把第一步走稳了。士族会坐以待毙,还是奋起直追?
龙可羡含着红薯,看到天尽头浮起一线黑潮,正在气势汹汹朝此处逼近,她突然站起来,数万里的长风无遮无拦,掀动裙裾和发丝侧飞。
她攀上船舷,晃着腿儿笑得眼睛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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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解掉了护腕,换过身衣裳,扣子还没扣紧,就从屏风后转出来了,龙可羡就趴在桌上,抬起点脑袋看他。
回回都这般,不问他怎么来得这般早,就拿这眼神把他望着,就能望得他没了疲惫倦怠,简直要溺进去了。
“钓了条鱼,做鱼脍最好,等不及要带回来让你尝尝,”阿勒弯下身,揉了揉她后脑勺,“巡卫都安排好了?”
龙可羡下巴还垫在桌上,眨眨眼,表示好了。
“刚刚南派下来的将士不急着上船,交给郁青,他知道怎么让将士适应战域转变。”
龙可羡再眨一下眼,表示知道了。“鱼脍吃不吃?”
龙可羡迟疑片刻,又眨眨眼,表示要与他一道吃。
“去外边,搁在冰桶里镇着呢。”阿勒斜了下额头,却被龙可羡抓住了手腕,她借着力站起来,猛然抱住他脖子,把人压下来亲。
阿勒反应快,立刻把她环身抱起来,放在桌上:“这可好,不会讲话,光知道搂着人又亲又啃,长舌头了没有?”
龙可羡轻轻点头。
乖得阿勒这就想剥了这身皮,露出内里的凶悍恶劣,但他忍住了,手脚皆克制,只留目光炽热:“我不信,长了舌头却不知道讲话?探出来我瞧过才作数。”
龙可羡只是探出了个尖儿,就被人恶狠狠地含了去,吮在口中,卷舐得她嘶嘶吸气,眼里汪的都是水花儿。
屋里有晾干的桂子,星星点点铺在窗沿,日头一晒,把空气焙得好香。
那点桂香都被搅和进了口齿间,和着异常潮热的呼吸,长久都不散。
***
鱼脍片得整整齐齐,码放在白瓷盘上,从浅到浓的一水儿红。
阿勒递给她筷子:“方才收到信,宫里传出来的,骊王日日把小儿子带在身边,进出龙清宁寝宫,像是要让龙清宁抚养皇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