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叹息道:“莲伯,您就真的忍心将莲家基业赠与他人么?您就不怕我毁了那些东西么?”
“您该知道,世变时迁,人心难测。纵是我自己都无法预料今后的事,又该如何承这诺言呢?”
莲渊笑了一下,神情舒展,仿佛执念早已散去,而他已与山林水涧融为一体。
他俯身将手上折的一篮子纸莲花放在坟前。
“兀兀不修善,滕滕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1]
“阿缨,无惧他人疑惑之眸,往有光的地方走就是了。总是执着辨个谁善谁恶,那便着相了。”
“日后,开怀些吧。”
说完,他便一撩衣袍坐在坟前,双手合十念诵经文。
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低低的诵经声,沈缨也闭目听了一会儿才下了山。
姜宴清将她送回老宅,她看着依旧熙熙攘攘的街景,一时感慨万分。
她在鬼门关里滚了几遭,如今踏回阳间才发现,一个人真的是太渺小了,滚滚车轮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留。
曾经她以为棘手的林玉泽,高高在上的林致以及身份莫测的林默,眨眼间,都在这一场争锋中陨落。
而数月前还群狼环伺、四面楚歌的姜宴清,如今已坐稳县令的位置,各大家族不敢小觑,百姓也渐渐拥护其官声。
他一步步达成所求。
而她,也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逐渐被他的智慧折服,心甘情愿的追随。
而她亦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动心。
她从马车中下来,正要走时,无奇将一个纸包递给她,并未多言便转身驾车离去。
沈缨掀开一个角看了一眼,竟然是一盒子点心,都是云姑亲手做的。
她拎着点心,望着那架马车,直到看不见为止。
她走进了巷子,她家的宅子在巷子最西头。
巷子很长很深,也很静。
她走得慢,故而在巷子尽头看到了漫天霞光。
火烧了云,云染了天,天拢着光。
红霞漫天,像是天界的一场盛会,因太过热闹而被人间窥见了一点光景。
她驻足看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林默。
他曾说自己出生时永昌便是此景。
所以他被赋予使命,一出生就肩负起了振兴家族的责任。
而她五岁起没了母亲,父亲染疾,兄长软弱,弟妹年幼无知。
她没想过愿不愿、能不能,便自动的学会了撑起这个家。
而她只担了一家几人的责任,便累得半死,扔了脸面抛却尊严。
反正,她们本就生活在泥沼里,只要能活着,便是好事了。
所以,她想象不到林默被寄予厚望,被精心培养,那样一个成王成相的人物最后坠入深潭时是何等不甘。
心有不甘,却只能妥协,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