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浚未等到顾怀玉的答复,颔首再道:“相爷放心,下官断不会让此事再起波澜。”
顾怀玉心底幽幽叹口气,足趾勾着官帽轻轻向前一踢,乌纱帽滚到沈浚膝前,“瞧你这样,还有点中书令的样子么?”
不知是不知是沈浚的错觉,房间里的幽香浓的他喉头发紧,他俯身拾起官帽,动作不疾不徐,“下官失态了。”
顾怀玉下巴一抬,示意他站起来,有意问道:“你跟着本相多久了?”
沈浚起身答道:“永贞三年至今,七年整。”
顾怀玉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沈浚顿了顿,接着道:“当年下官因殿试文章忤逆圣意,几被削籍,是相爷替我解围,若非如此,下官恐仍在华洲一隅,与这大朝风雨无缘。”
华洲地处偏远,远离京师,他所去的县更是穷乡僻壤,民风彪悍,堂堂簪缨世家出身的名门子弟,年少便得中探花郎,却落得一个拔毛凤凰不如鸡,眼看这一生仕途就这么终结了。
那时,顾怀玉尚是枢密使,却已“声名显赫”。
因其为人阴狠狡诈,手腕毒辣,但凡与他作对的,隔日就找个由头,将人拿到诏狱里折磨致死。
先帝重色轻国,顾贵妃吹吹枕边风,小舅子那点事置之不理,就连顾相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先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若有敢跳出来弹劾顾怀玉的,折子还没递到先帝手里,自个儿先“自缢”了,一时间朝野噤声,无人敢言。
就是这么一个恶人,却欣赏沈浚的才华,三番四次的向先帝建言,终于将沈浚从山窝窝里拎出来,回到京都加官进爵,步步高升。
如今年纪轻轻,已坐到中书令的位子上,堂堂三品大员,此等的恩宠,朝野内外,无人能及。
顾怀玉就是在提醒他,别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勾了勾手腕,“过来。”
沈浚靠近案前,眼神游过他松垮的绢衣领口,被那抹秀白晃的眯起眼来,“相爷,下官还有一事——”
顾怀玉坐起身来,抬手扶正他的官帽,“戴好,可别再掉了。”
绢衣顺着抬腕动作滑落半截,露出腕骨一点丹砂痣。
像雪地里凝住的血珠。
沈浚下意识屏息凝神,目不斜视地盯着桌案,“谢过相爷。”
顾怀玉大致猜到他要说的事情,关于裴靖逸的九黎血,“有何事?”
果不其然,沈浚低声道:“方才守卫回报,刺客身手不凡,禁军难敌,其中一人受伤后,伤口竟自行凝结,不合常理。”
顾怀玉心里清楚,诏狱里的守卫算是裴靖逸的“自己人”,裴靖逸压根就不想伤及无辜,才收敛着应对,若是东辽人,这会沈浚就该来报丧了。
他侧过头,面不改色说:“哦?竟有此事。”
沈浚低声道:“诏狱守卫称,那刺客手臂中剑,却未见持续出血,疑似有异。”
话止于此,没有妄加推断,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顾怀玉手指微微一动,九黎血的霸道之处,竟比书里描写的更快。
那些落在诏狱里的血,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了。
“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