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觉得不赖!”沈砚偏和她唱反调,“吴娘你看,他是幼子不必承继家业,我就不是大妇的劳碌命。虽然他年纪小些,可婆家也不会急着催我生养,我拖上几年生一个足矣,再合意不过。”
见沈砚大胆说什么生不生的话,吴娘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往门外瞧了一眼才轻声道:“娘子想得美,你这性子岂能看上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娃娃?这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娘子既说和刘家做不成亲事了,那便剩下的里头再挑一个罢。”
英雄豪杰?
沈砚想到现在还在家里做客的那一个,轻嘲一笑:“这世道,女人也别想那么轻易依附谁而一步登天。这路要自己踩着才踏实,英雄走英雄的路,女人跟在后面吃尘吃灰有什么意思?”
“不过吴娘说的也对,”沈砚见她怔住,转而笑道,“这天下风流人物,我也是有愿意嫁的。譬如太原范家的公子礼,庶子出身,才情绝佳,又喜好游山玩水,若能跟着他踏遍四野八荒,也是不错。”
沈砚挣着一切能出门的机会不放,这吴娘是知道的,没想到她择选夫婿竟也将这事列为要紧的条件?
吴娘见她语气半真半假,又辩不过她的歪理,忙转开话头:“这些事自有使君和夫人操心,娘子早间还要制砚么,崔侯还在做客呢。”
沈砚从支起的排窗下,看见渐呈明朗的天色,答非所问:“这雨快要停了,府上再留他一顿饭罢。”
……
果然还未到巳时雨便停了。李氏打发人过来告诉沈砚,中午还在香雪楼开宴。
再见崔岑,他换了件鸦青色织金暗纹锦袍,略显老成的暗沉色调反衬得他年轻稳重,气质卓绝。他真的太招人侧目,浑身上下都有股和这江南轻奢之气不同的吸引力。
爱帅之心人皆有之,沈砚也不能免俗。
只是这会儿,面对沈砚身为女眷已属放肆的打量目光,崔岑没有针锋相对,只投来轻轻一瞥。
林敢也装作不识的样子,倒是钟意趁人不备,偷偷向她招了招手。
沈砚注意到,他们一行人中还多了几个身影,这回倒不难认,均是家仆模样。崔岑这等世家子出行,便是行军打战也是有人随侍内务的。昨日原定行程是宿在礼宾馆,估计人都去了那边打点。
乐声渐起,沈家有自己的乐府班,用处正在此时。
十几位美貌女姬在角落里各操乐器,高低婉转间应和着堂下翩翩舞姬。舞姬雪白的赤足踩在巨幅地垫上,仙裙款摆,水袖翻飞,媚眼盈盈之际,香风来袭。
席间,沈闵之几兄弟又是频频劝酒,一点不输郓州待客的真诚和热情。
崔岑也来者不拒,很给面子。
沈砚桌上也有一壶蜜花酒,邻桌的嫂子王茉杯中是果浆,她们两人不过凑趣。她时而朝上席瞥去一眼,心道几位叔叔看来是想使坏,叫崔小高醉倒在江南醇厚的花雕酒下,可惜怕是难以如愿。
宴毕,沈闵之亲自送崔岑等人去礼宾馆。沈砚看得分明,崔岑转身之际,似不经意望了她一眼。
幽深而澄亮,没有醉意。
沈砚弯了弯唇角,他们之间还有约定,她没忘。
男人们都走了,沈砚就护送嫂子王茉回屋去。她如今还不显怀,已有意无意将手搭护在腹间。
将人送到后,沈砚也不急着离开。王茉吩咐侍女上茶点,两人就坐着闲聊。片刻后,沈砚将话儿拐到此来的目的上。
“前日嫂嫂也听见了,母亲说要将我嫁于川蜀,”沈砚蹙着眉,有些忧愁道,“唉,那里真正山高水远,我怕是嫁去后再没机会回来看一眼兄长嫂嫂了。”
沈砚的婚事,私下里沈复早就和王茉通过气,其实王茉也有不解。
川蜀之地因着天然地势,交通闭塞,许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川,不知外面岁月。有传言说蜀中很是富饶,但那又如何,那山里面怎比得上繁花似锦的江南?小姑子看着是安淡性子,实则没吃过半点苦,真不知公爹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挑了那么个地方。
但王茉身为儿媳是不会质疑沈闵之和李氏的,因而只笑着劝解道:“阿砚想哪儿去了,便是道路难行,你想回来就回来,谁又能拦得我们郓州的女公子?”
“那可是巫山和怒江呢,崇山峻岭百八十个弯,江流湍急,险滩遍布,我听说再老练的船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险险过江。更何况,想来中山王刘家未必喜欢我和郓州走动,如此种种,怕我这一去再难回来了。”
说着,沈砚似所有要离家远嫁的小姑娘那样,只想一想将来的情形便心酸得眼睛都要红了。
果然,王茉纤眉轻轻一挑,温言劝慰道:“阿砚快别胡思乱想,我们女儿家联姻,正是为了维系两家情谊往来,你是我们太守府的掌上明珠,那刘家为何不叫你与娘家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