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书宁一听,深深拧眉,忍住心头泛起的激荡。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声如冷玉清霜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听得出有几分淡淡的自弃。
那双漆黑干净却又饱含热泪的眸子望着韩不离,看似在等待一个回答,却好像已经看穿了对方的一切。
此话一出,韩不离身形猛然一颤,嘴角微微抽搐,脸上的怒色因为这句话短暂消失,近乎失神般望着她。
这句话对韩不离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炸耳。
被韩书宁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还是因为她说得那句话,似乎被戳中了痛处,韩不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着鞭子的手抖了一下,完全乱了心绪。
这张脸像极了她的父亲,韩不离回过神,蹙起眉头,握紧竹鞭,不自然地微侧过身避而不答。
可移开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前面供着的白晚君牌位。
韩不离猛然心头一跳,瞳孔不由放大,眼里的眸光开始忽闪,尘封久远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兰芷园。
一处卧房灯火明亮,屋里房门时而开,时而关,仆从们端着东西不断进进出出。
“啊——”
同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从房内传出来。
素有经验的接生公脸上的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直往下掉,瞧这情形也意料到什么,不顾双手沾满污秽,急匆匆地跑到屋外寻人,眼下事关人命他可做不了主。
眼下屋里主君正在生着孩子,因为始终迟迟不见生下,一直等候的老主君不久前一时急火攻心便昏倒了,派人请大夫来看看,也不知道这会儿身体如何。
府里到处忙得七上八下,偏偏这紧要关头主君这却无人守着,接生公无措急得拍手,不知如何是好时,眼一瞥恰好见到从外院匆匆赶来的韩不离。
“哎呀!韩将军您怎才回来?主君到现在一直未生下孩子,老夫可是什么法子都使了,实在无能为力。眼下这时候最是要紧,儿奔生,父奔死,与阎王就隔着一层窗户纸,您要快些决断,是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
刚来的韩不离脚步还未站稳,听到接生公这句话,整个人震了震,脸色几乎变白,用手扶着柱子稳了稳身形,惊魂未定道:“怎……怎么会这样?”
未马上得到答复,接生公焦急地催促道:“这男人生孩子可不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什么都会有可能发生。韩将军,这要是再拖下去,可就大小都不保,您倒是说句话呀!保大还保小?”
耳边全是男子的痛苦声不断传来,韩不离眼含不安地望着屋里人影绰绰。
“保。。。保大。”
“大”字话刚说完,就被一道情绪激动,泫然若泣的男子声音瞬间淹没。
“保大!保大!一定要保住大人!”
接生公听声,望向来人,原来是老主君来了。
见父亲脸色苍白,由仆从搀扶过来,韩不离立刻迎上去,担忧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啪——”
老主君手一挥,狠狠朝着韩不离的脸扇了一耳光,不顾及任何颜面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我不是你父亲,我没有生过你这个混账!现在还知道回来,你这个妻主怎么当的,事到如今还在我面前丢人现眼,给老夫滚一边去!”
韩不离被扇得有些懵,直到感受脸上火辣辣疼,但自知有愧,低头忍着痛挨训。
在一旁看戏的接生公一脸讶然。
老主君不顾身体欠安,快步来到接生公面前,刚醒来就听到要保大人还是孩子,回想起来自己已逝的哥哥,又急又怕。
老主君眼眶湿润,毫不犹豫带着命令语气,“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人没了就真没了,去!无论如何给我保大人!”
“是,是,我这就去。”
接生公被老主君突然亲自掌掴韩将军这架势给吓懵,好在立刻回过神来,这一对比下来还是老主君行事果断,颇有女子的英气有势,不愧是将门当家主父。
可屋里躺在榻上的白晚君心意已决,宁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终于在子夜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