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沂阳的疑心并不是一瞬间生出来的。
从他第一次踏进褚家那幢冷峻恢弘的老宅起,从那个仿佛雕塑般瘫坐在轮椅中的“叔叔”看向他的那一眼开始,某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就像隐匿在皮肤下的荨麻,细细密密地发痒。
一个真正瘫痪了两年的人,不该有那样的脊背线条。
也不该有那样沉稳如钉、随时可起身迎战的眼神。
他没急着做什么。做事要等风口,沂阳知道。他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查人,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一份公司的年度体检档案不合规范,比如一位董事会成员突发“骨折”却拒绝住院记录,比如某些出入康复中心的监控里,轮椅的角度和姿态与想象中略有不同。
或者……比如他从一名老员工口中无意听来的话——
“褚先生的护理表格,许久没更新了。照理说,像这种二级伤残者,每天都要详细记录尿便失禁频率、压疮变化、药物用量的。”
“是因为照护志愿者不是医护人员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整整一年没有一份新的文件。”
就是这个“整整一年”。
褚沂阳动了手。
他并不亲自查,那样太张扬。他动用的是海外回来时在网络安全圈积攒的一批“白帽子”朋友。朋友不懂家族企业间的博弈,但懂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个医疗系统的死角——他们拿到的是内部存档未清除的版本,是某个季度“定向汇报”中那张本不该被上传的扫描件。
一份病历,署名“褚行昭”。
落款日期:两年前。
主诉:无明确外伤,体征稳定,初步建议保守治疗,定期复查。
——没有任何瘫痪相关描述。
——没有脊髓损伤记录。
——而就在那张报告后不到三日,“褚行昭高位截瘫”的消息便在内部流传开来。
沂阳盯着屏幕足足看了十分钟。电脑发出微弱的嗡鸣声,他的指尖缓缓叩着桌面,像弹奏低音的节拍。黑暗中,他勾了勾唇角,没有笑出来,却仿佛听见自己心里那个冷静而讽刺的声音说——
“原来你一直是装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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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瑶来找他时,脸色难得有些不安。
“你太冲动了。”
“冲动?”沂阳回头,语气温和,“我查的是家族资产里的潜在欺诈者,有什么问题?”
从瑶咬唇,语速快了几分:“行昭……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自己的苦衷。”
“你这么为他说话,是因为你喜欢他吗?”
那句话一出口,气氛顿时沉了下去。
她怔住,脸色泛白,却没有否认。
沂阳挑眉:“你知道他是假的,对吧?你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但那又怎样?”许从瑶眼神倔强,“他付出的比你看到的多。他是……他是被逼的。”
“可你没想过,乔燃不知道。”沂阳声音缓下来,像一把覆着丝绸的刀,“你觉得她知道真相后,还会留下吗?”
从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