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后,不要再与他纠缠。”
元窈置若罔闻,走到自己房前才停下,冷淡问他:“你何时走?”
宁慎见元窈不悦也不欲与她多说,同样平静回着:“至少五日,明日霍褚与他麾下将相约狩猎,我也同去。”
“五日不够。”
宁慎不甚在意:“我不急走,最晚月底。”
元窈没再说什么,进屋去了。
宁慎一整个白日都没来找她,听说是同武侯一起出去了,元窈乐得清静。她平日里就在屋里刺绣,桑娘觉得她颈上一朵小花好看,便将换药的活计交给冬棠,冬棠又系出另一种花样,元窈心痒求冬棠教教她。
一日元窈学得七八种花样,孜孜不倦地用素带绑出来一桌的小花,她一边绑桑娘在一边拆——统共就二十来条素带哪儿够元窈一直玩。
晚些时候,刘伯叫桑娘为元窈梳洗,说有人送来鹿肉,侯爷邀她品味。
元窈不想颈上系着花招摇,一起吃个晚饭打扮给谁看?武侯还是宁慎?但三人都说好看不要她摘,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在厅院架火烤肉,霍褚和宁慎座近,元窈在一边远离火光,除刚到时问好再没说过一句话,身边桑娘默默照顾她食用。
小厮隔会儿就会片两片烤好的薄厚相当的肉片,元窈吃些就腻了,不要他再呈,过会小厮送来一碗酸梅汤,她也吃好了,在一旁小口小口喝汤水。
武侯宁慎二人夸夸其谈,说些军事说些匪患事,有酒有肉不知要吃多久,元窈小心留意打算找个时机借口回房。
说着说着,二人提到汝南郡,元窈多听几句。汝南郡风光好?她倒不知道,不曾出门过……
“韩师言令妹虽身虚体弱,但用药慢慢调理即可,如若宁夫人思念,谨行带她一道回去吧,隔几月本侯遣韩师到汝南再诊也不麻烦。”
谨行,是宁慎的字。宁家长辈说他骨子冲,取慎来阵,后宁慎行事乖戾,又取了谨行一字。
元窈原不经意听着,这话再在她脑海中过一边,她才听懂武侯是在说什么,猛地不可置信望向他。他……竟不扣着自己,竟许她回家。震惊之后她将视线转向宁慎,眸底难掩喜悦,高兴得要站起来,一晚不见波澜的心砰砰跳动。
武侯收了舅父呈礼就是暗允舅父求和,短时不会兴兵,舅父只求拖延,她能回家不更两全其美?
回汝南后,她便向舅父请辞去新野,去寻生父墓土——“母亲虽念小妹,但更愿她身体安康福寿绵长,有韩先生在侯府时常照顾她才安心,只是要多叨扰侯爷……”
元窈黛眉霎时苦皱,整个身子都随心一同沉下了,宁慎一字一句,直接打弯了她的身子,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霍褚瞥见她眉上哀怨,含情似水的眼睛泛红,可怜至极,不知离近了能否看见眸底泪,能否听见泣语声。
宁慎恍若不觉,提到别处,轻轻揭过这段。霍褚一杯烈酒入口,不是他不放人,是宁家不要。
元窈以为宁慎对自己情深才有那日要放她逃离之事,故而早上提出那般诉求,宁慎冷漠相拒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自己身处侯府若是无故失踪定会让武侯疑心宁家有异。
但她却没想到武侯许诺要她回去,宁慎也会拒绝,她唇边苦涩,这才意识到,从自己替表姐为质那一刻,舅父他们就不只打算要自己做一个质子。
她已经成了棋盘上一枚棋子,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去留……
元窈那道目光太叫人难以忽视,就一直坐在那里望人,炉里炭火换了四轮,更声响过两次,两个男人都有意无视她。
一场食罢,已是深夜,三人一同离席。元窈一路失魂落魄,在心中耻笑自己愚蠢,宁慎步伐稳健将她远远落在后面。进西院,元窈再克制不住,推开桑娘的手提裙追上宁慎挡在他身前,语有湿意质问:“表哥为何不肯带杳杳离去?”
她明知答案,却想听宁慎说。听这个曾要娶她进门、曾放她离开的男人说。为什么他当日能放她离开,如今生路就在眼前他却要她走进那深渊地狱!
宁慎轻看她一眼,错身要走不打算解释。元窈心痛难以复加,整个人霎时失了所有力气,她忙双手握住宁慎的手,哀哀乞求:“表哥,杳杳去同武侯说好不好?您带杳杳回汝南郡好不好?”
“原不也说好了,有机会便接回杳杳,武侯宽仁重诺,既收礼定不会再兴兵,杳杳不想在这儿……”她泪如雨下,哭得身子都在颤抖,是真的害怕、真的难过。
苦苦哀求:“表哥……”
宁慎漠声:“盐商名册未取,你若回去,谁取名册?”
元窈从没见过他这样冷漠的神情,心底深处浅埋的、未发芽的种子在这一刻无声无息被泪水冲出来、远去了,再没有生根的可能。
她愣了一会儿,在宁慎打算甩开自己的前一秒瞳仁动了动,忙说:“那杳杳这几日就取来名册交予表哥,再同侯爷诉求,表哥带杳杳回家可好?”
宁慎半晌不语,元窈又泣语唤他一声,他才眉眼一些松动,嗯了一声。
元窈听他许诺顿时眉开眼笑,可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