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那些生硬莽撞的冲动突然被压制住,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
李昶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嘴上却很快把话头接过来:“嗯,邹总可否告知具体的原因呢?”
邹鸿达话还没说,连叹三口气,“李总,咱们开始的时候说好了,青云可以使用核查权进行内部审计,但前提是不能干扰到正常经营,也不能泄露瑞禾的商业机密。关于我个人的谣言先且不论……”
邹鸿达掏出手机,翻到一个页面,递给李昶。李昶皱着眉看完又递给林起云。
林起云粗略扫了眼,神情大变,整张脸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几乎只剩下惨淡的白。
她厉声道:“这绝对不是审计人员泄露的!我们都签署过保密性条款,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邹鸿达拿回手机,上面赫然是瑞禾一整个葡萄酒生产线的截图,发布时间就在盘点结束后不久。
“我们也不想怀疑你们,可是这个时间未免太凑巧了!生产线的具体构建属于瑞禾的核心机密,现在就这么给泄露出去了,我们面临的损失巨大啊!”
李昶一言不发,视线从始至终专注地落在邹鸿达脸上,仿佛要将他眼角上扬的弧度都丈量清晰。
这道视线是如此灼热、直白,邹鸿达在刻意的避免忽视下仍禁不住心头微微战栗。
“这件事太蹊跷了,”林起云显然从开始的恐慌中冷静下来,“即使是审计师干的,出于利益最大化考量,我们也只会偷偷倒卖给瑞禾的同业,不可能大张旗鼓直接发表在人人都能看见的网站上。”
“瑞禾现在最该做的,明明是去报警查信息来源,可你们的第一反应却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来攀咬审计师,我倒要怀疑你们是不是……”
邹鸿达提高音量抢着道:“怀疑什么?你怀疑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你添的乱还不够多吗?”
他直面李昶审视的目光,愤愤道:“你们青云要是这么不放心瑞禾,大可以直接撤资走,天天这样把我们当贼审,以为我们都是没有脾气任人宰割的泥娃娃是吧!?”
局面一时间混乱不堪,气氛已经顶到下一刻就可以撸起袖子开干。
林起云慌乱之余瞟了眼费会计,此人居然跟来看戏似的,身体微微后仰,事不关己地转着钢笔,眼神里全是有趣。
“邹总,冷静点。”李昶静默许久,终于开口道。
他的声音沉稳而镇定,像夏日的一道闷雷,压下因燥热四处乱飞的小虫子的喧哗。
林起云静静听着,竟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她稍稍侧过脸,李昶那一截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显现出玉一般的质地,一直往脖颈延伸,最后隐没在浅灰色衬衫的掩盖下。
他真的和过去很不一样了。仿佛有他在,事情就不会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青云也很关注瑞禾此次的商业机密泄露事件,打官司、找律师,只要青云有帮得上的地方,您开口就是。但起云说的有道理,此事与审计师到底有没有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另外,瑞禾的审计项目也算是进度过半,这时候换团队显然并不合适。希望您也能理解我们。”
这番话有理有据,既讲道理又不失情理。邹鸿达一脸颓色,数次张口,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反倒是一言不发全程当观众的费会计跳了出来。
他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当然当然,相互理解嘛!邹总也是太关心瑞禾的发展,关心则乱嘛!”
李昶采取各打三大板策略,又瞥了眼林起云,说:“理解理解。当然青云和审计师这边也有不对的地方,应当更注意沟通协调以及保密性问题。”
他和费会计你一句我一句硬是把僵化的气氛调节回轻松愉悦的状态,即使那只是表面上的。
“今天多谢你,”林起云目送逐渐远去的邹鸿达和费会计的背影,轻声道,“昨天也是。”
李昶目光很轻很淡地落在她的头顶,乌黑的发丝在夕阳的笼罩下呈现出金色绸缎般的光泽。他指腹缓慢磨蹭着,无法自制地回想起那夜手抚过发丝的顺滑触感。
冰冰凉凉,仿佛只要把手指插进去,就能从发根一路滑到发尾。
他低着头,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感谢,还真是不容易。”
“有你这样说话的嘛?刚不还一副情商很高的……”林起云抬起脸,正对上他眼底细碎闪烁的光,一种生理上格外熟悉的感觉跨越时空的长河奔袭而来。
使她突然忘了要说些什么。
李昶敏锐捕捉到她的愣神,手比心动的更快。食指很轻地在她头上点了两下,小鸡啄米似的。
带着点无奈说:“以后沟通一定多注意,你但凡语气放好一点,别那么凶巴巴的,再多对人笑笑,谁能抵抗得住……呃,抵抗得住主动释放善意的人呢?”
林起云罕见地没有反驳,似乎是听进去了,居然还很友善地点了点头附和。
这和她从前的态度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昶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类似……受宠若惊的心理状态。
“那我先回去了?”林起云指了指审计办公室的方向。灿烂明媚的光线下,她脸上天然的疏离冷淡都褪了几分,脸颊红扑扑的,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李昶点点头。像是想起些什么,转身给谢彬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