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芳长叹一口气,累极了一样,“因为我喜欢你。”
程廷芳笑起来,声音在宋挚的耳朵里一声声地震,“我喜欢你,所以才找你。我给你个机会捏紧我,利用我,借着我爬上去。这戒指就算是我的承诺,你收下它,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我不能私下里见你,我不能吻你,我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想念你,宋挚,这样够不够我还你?”
话说完,程廷芳打开盒子,拿出戒指。他站起来,把戒指送进宋挚手心,这么多天以来,程廷芳头一次离他这么近,他的脸,他的眼睛,嘴唇,脖颈,全副的身家都近在咫尺。那戒指简直烫手,宋挚捏着它,小小的一个圈,几乎要把他一辈子圈进去,他恨程廷芳这疯子一样的念头,也恨自己,程廷芳站在他面前,说着这些话,他就要动摇了。
程廷芳抽了根烟,坐回椅子里,一边摆弄棋子,一边抖掉烟灰。
“我还听郑老师说,你见过我妻子了?”程廷芳提走一粒白子,白子转头扳下吃黑子一角,困得太死,谁都解不开套。
“他说你对她不太客气,”程廷芳还说,“往后你还是要叫她一声‘师母’。”
宋挚把头转过来,深深吸气,程廷芳天生就能克制他。
“她在我家里过得很难,在国外那几年更难,”程廷芳抬起头,居然有一点哀求的意思,“她怕别人不喜欢她,看不起她。”
宋挚问,问得很残忍:“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程廷芳望着他,“我不喜欢——”
宋挚自己都没忍住,下一秒就把戒指摔在了程廷芳身上,他拿他全身的力气吼出来,像盛怒的狮子:“那你娶她?”
程廷芳沉默片刻,等宋挚的怒火退下去,然后他捏着戒指走到他面前,掰着他左手无名指套上去,尺寸估计得刚好,好得仿佛天生就该是他的。
程廷芳捏着他的手看了看,很满意的样子,再次开口:“……我当时成分不好。”
宋挚一下就把他抱住了,快得谁都没反应过来,他收紧手臂,程廷芳只愣了片刻,也回抱他,下了死劲儿。他把头埋在宋挚肩头,整个人都在抖,像是哭了,天知道他一个人在这个办公室里忍了多久,等了多久,他呜咽的声音在他胸口震荡:“宋挚,是你来得太晚了。”
戒指戴了四十来年,宋挚都习惯了,有这么个人一直在他头上守着。后来还是为了宋臻,他把戒指还了回去,换程廷芳一个袖手旁观。
三月里天气渐热,四合院里桃花开了。
年前程廷芳动了个手术,恢复得一直不大好,老话说人生七十鬼为邻,再强悍的人都要遭一通罪。
医生给程廷芳禁了烟酒,茶倒还能喝一喝,宋挚就捎来了不少茶叶,几乎堆满了小客厅。程廷芳给宋挚打电话,问他捎这么多来,是要喝到猴年马月?兴许他人没了,茶还在呢。
宋挚烦他这副口不对心的样子,第二天就赶到四合院,程廷芳当时在门廊底下晒太阳,看见他从影壁后走进来,笑眯眯说水正好开了,你去提过来。
宋挚真去提了,先给程廷芳满上一杯,再给自己倒,边倒边说:“你想我过来,就直接说,犯不着咒自己。”
程廷芳盖着件大衣,带毛领子,软软拥着他,“你怎么还在B市?”
宋挚把水壶放回炉子,道:“混小子把人得罪光了,我不得兜着点走动走动?”
程廷芳喝口茶,“你是去走动还是去威胁人家呀?”
宋挚顺口就接:“这您就别管了,好好养病。”
程廷芳也就不再过问,抬头看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不少,红艳艳的一大片。
半晌,宋挚突然问:“我上次那戒指呢?”
程廷芳转头看他,“你不是不要了吗?”
宋挚说:“我就是问问。”其实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那戒指戴在程廷芳手上,他指头细,只能戴在中指上。
程廷芳说:“你都还我了,就是我的了。现在金价比四十年前涨了多少,我不给你。”
宋挚把他大衣掖好,“我没想要,就四十年前,也是你硬塞我的。”
程廷芳笑一笑,把茶喝光了,问:“陪我下会儿棋吧?”
宋挚说好,进去把棋盘搬了出来,程廷芳也不是真想下,就是想找点话头,宋挚也没真下,有一搭没一搭,一盘棋下得毫无章法,中盘角斗,程廷芳先弃了子,说老了,下不了几步就累了。
宋挚也跟着停手,“刀口没好透,等好了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