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一群陌生的“上流人士”应酬了这么久,路行川的微笑几乎快要僵在脸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翟湛英加入谈话圈,倒正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路行川歉意地朝几位长辈颔首,见他走远,翟弘礼看向翟湛英,半是玩笑道:“你一来,小川就要走,你这个叔叔还是当得不够称职啊。”
翟湛英并不反驳,只顺着话头也玩笑似的赔罪道:“是,父亲教训的是——让各位世伯见笑了,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爽快地饮尽杯中的酒液,还晃了晃酒杯示意已经喝完,有侍者适时地呈上托盘,他将空杯放下,微笑道:“小川年纪还小,从前又不在翟家,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世伯见谅。”
在场的哪个不是名利场中浸润出的人精,自是听得出这两父子话中的机锋。
但翟湛英有句话说到了点上,路行川毕竟还太年轻,而他到底在翟氏经营了这么多年,就算翟弘礼心意有变,最后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于是便都笑吟吟地打起圆场,夸路行川性格沉稳大有可为,又夸翟湛英将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翟弘礼有福气儿孙承欢膝下,总之谁也不得罪。
气氛再度热络起来,翟湛英取来香槟敬酒,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的仿佛都是金钱和权力的气味。
路行川走出宴会厅,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一扇雕花的玻璃门,迎面吹来的夜风带来一丝凉意,夹杂着花园里草木的清香,总算吹散了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松了松领结,按照姜以宁信息里的位置,走向花园中央的喷泉。
姜以宁也刚出来不久,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果然感觉好了很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正望见路行川。
刚才在宴会厅里离得远,现下走近了,才看得更清楚。
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俊美逼人,额前的碎发整齐地向后梳起,鬓角也像是刚修剪过,毫无遮掩地露出线条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薄唇微抿着,站在那里不说话,便是活脱脱一个豪门贵公子。
两个人四目相对,下一秒钟,“贵公子”就立刻破了功。
路行川泄气似的低下头,再抬起脸时,眼睛里便流露出疲惫的神情,用带了点委屈的语气道:“……和他们说话好累。”
姜以宁走近几步,正想开口安慰,又听他接着问:“宁哥,你以前也是这么累的吗?”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姜以宁微微一怔,动了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点头说:“是啊。不过我应该比你轻松一点。”
细想起来,整个姜家大概只有爷爷曾经对他寄予厚望,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乃成大业……
只可惜老人走得突然,姜以宁还太小,后来又在家人的支持下学了艺术,自然地被排除在继承权之外。
所以他有权利任性,可以不必参与太多交际应酬,只需要坐享其成——但事实证明,这种轻松也并不全是好事。
“慢慢来吧。”姜以宁温和地宽慰道,“等到有一天,话语权和决定权在你手上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这么累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路行川的肩膀,陪着对方在花园的一隅感受片刻难得的宁静。
喷泉池里水波粼粼,灯光映在两人身上,将水中的倒影也照得如揉碎的月光。
姜以宁看了一阵那影子,余光瞥向身旁路行川安静的侧脸,心里也不免为他感到担忧。
即便有翟老爷子保驾护航,翟家依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界,路行川的身份,注定了他会被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姜以宁想到了那些股份,如果有一天,路行川需要自己的帮助,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对方身边。
还没等两人多待片刻,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安宁的气氛。
是翟弘礼派来找路行川的人:“小少爷,终于找到您了,有贵客来,老爷子请您回去一趟。”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路行川眉头微皱,抬手扯了扯已经松散的领结,胡乱拉了两下,却怎么也弄不好。
正打算直接取下来,姜以宁唤了他一声:“我来吧。”
男人弹钢琴的手指修长而灵巧,路行川略微低头,便能看见对方专注的动作,指尖细致地将领结重新绕好、系紧,再拉扯平整,白皙的肤色与深黑的缎面相衬,更显得像新雪一般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