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亭的老板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出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老板好奇,明明是正是青春年纪,眉眼清朗模样也是俊秀,偏偏游手好闲,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买一份报纸。
他从来不用提醒,那人不拖沓,也不多话,一份晨报一份新近开社的军事专报。日日如是,从不更改。更怪的是,那年轻人付完前后并不急着走,而是站在报刊亭旁边,把报纸摊开。他读的极慢,每个标题似乎都能让他驻足。
有时他会因为看到某个名字皱眉,指尖在某页新闻停留好久。
老板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是每天早晨,看着他拿着报纸的背影,总会想着,希望有一天,他能从那些字里行间找到答案。
今天早上,这个年轻人和往常一样,要了两份报纸,老板见他对前线战争局势感兴趣,忍不住和他搭话。
“你说这前线的事,哪能信得过啊?”年轻人抬眼看向他,眼神干净,目光却锋利的不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后生。
“上头说打得顺,昨儿街口传回话来,说十几个营都折在那边了。”
年轻人没有回话,嗯了一声,又继续低头看报。
后来的一天,报纸上登了一条战地通讯,说是在寒河岭死守三昼夜,最后全线突围。
年轻人将报纸捏在手中,老板这些天已经和他变得略微熟络些,看他那么关心前线局势,问他,“小兄弟你这么关心打仗的事,是有家人当兵去了吗?”
年轻人放下手报纸,转头看向老板的脸,眼神带着点落寞,却难掩在意。“对,我很关心他。”
后来的几天,战线的通报情况不容乐观,年轻人还是来,但老板觉察出几分不同,他读报的速度快了,目光游移得也少了,每天都直奔那几页战况通报——尤其是有关某番号部队的几篇通讯。
通讯简短克制,甚至带着点官样的冷淡,从中读不出分毫私情,也不能从里面看到至亲的一言一字,更别说从中汲取慰藉。可他依旧读了又读。
老板懂他的焦灼不安,却不赞同他的这份执着。这乱世去当兵,不能说没有几分生存的几率,但是实在渺茫。亲人上了前线,音讯全凭运气。能等来一封信、一段广播、几行字,都是福气了。
又过了几日,那条战线的通讯突然中断了。年轻人停在报刊亭前的时间,比往常更久。他没进早点铺,报纸翻了一遍又一遍,从头至尾,逐行逐段,最后站在原地。
“也许,是换了驻地。”老板安慰他说,“通讯兵跟不上,也是有可能的。”
但之后一连几天,那条战线依旧没有消息。
这一天,年轻人拿到报纸,眼睛扫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一字一句。
那一天,他迟迟没有离开,老板看他这样,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沉思良久,他才将那份报纸纸叠得极整齐,夹进怀里。
走之前,他第一次向老板道谢:“这段时间,多谢你。”声音很轻却不失郑重。
从那天开始,这个雷打不动早上准时过来买报纸的年轻人消失了。老板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像他这样的,倒是头一回。
他猜想,那人或许是撑不住了,也许是再也等不到了,又或是……终究放心不下,索性亲自去了前线。
报刊亭前恢复了往日的冷清,老板起初还会不自觉多备一份军事专报,他也曾留意过街角,看是不是那年轻人只是改了时间,或者偶尔路过,但是那人却再也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