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并没有错。不只是地板。床帘、扶梯上的血液亦然尽数消失不见。苍白的修长的手垂在床沿。微微摇晃中,还虚虚保持着清洁术完成时的施法手势。
“先生!”
年轻的精灵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出尽可能地克制,“——你都已经伤成了那样,为什么还要强撑着使用清洁术?!”
“……”
他的导师没有回答他。他无力地全然伏倒在枕头上,一缕银发无声从他耳畔滑下。此刻再去取毛巾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艾尔文斯猛地转回身来,踏上了扶梯。
“先生,我看到你的血在不停地变颜色。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非要把它给清除掉的,对吗?”
风时继续沉默。对于翻车的危机,最好的应对就是闭嘴。而且他现在也已经无力说话。年轻的精灵没有再追问。而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拿过放在一旁的药膏,在他身旁跪下。
感谢基地。D级宿舍的床比F级的要大。
那破碎的衣料已经消失不见。重伤的魅魔伏卧在床,苍白的躯体全然裸露。艾尔文斯从空间里取出浴巾,折了一折,为他掩住后方那呈现出饱满圆弧形状的完美的曲线,又小心地使背部与腿部的伤口得以暴露在空气里。
床头的置物架上有消毒湿巾,他抽出一张,认真把手擦干净,这才从盒子里蘸取了药膏,指尖感受到其质地的稠重。
然后他的动作变得迟疑了起来。“我要把药涂在哪里?”他轻声问道,“骨头的……断截面?还是旁边?”
“所有的断截面。骨骼。肌肉……神经,”这样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风时撑着向他传来精神信息,“我会暂时解除变形……从骨头开始。你给我涂好药……然后我再用变形法术进行固定。”
“是,先生。您忍着一点,可能会很疼。”
不是“可能会很疼”。而是真的很疼。那种痛楚的烈度简直让人无法形容。药膏原本是凉的,但落在伤口上却像是点起了一簇簇燃烧在地狱的不灭之火。风时双肩颤抖,银色的发卷被冷汗浸湿,优美流畅的脖颈线条不自然地紧绷。
他庆幸他的契主如此听话,为他涂药用的是自己的手而不是棉签或者别的什么。微凉的指尖。甜蜜的滋味……苦痛之中唯一的安慰。他隐秘地追逐他的抚触,心下有什么难言的情绪在涌动。
全不知身后精灵那突然的惊悚。
——怎么会,骨头……??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艾尔文斯从他背后,看到的是色泽漆黑形状奇诡的骨骼。
……它透出邪恶。比还刚刚地板上血液所萦绕着的还要更加深重的邪恶。
但同样是转瞬又恢复正常。森白的骨骼鲜血淋漓,断面被粉碎的骨渣模糊着。但依然能够看到粉红的骨髓。
……不用清理,只要把药膏涂上去就好了。变形法术会让一切都恢复最初的模样。艾尔文斯抿了抿唇,接着上药。没必要问。他的导师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状况他不可能比他自己更清楚。眼下唯一所要做的,便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好把药膏涂得又快又好。
必须尽可能地缩短这个过程。他知道他很疼。
“先生,好了……您快使用变形法术。”
风时使用变形法术。魔法的光尘散去,伤口消失无踪。裸露的背脊依旧是冷白无暇,就仿佛那道狰狞的伤口从最初便不曾存在过。
艾尔文斯轻轻舒了口气,把药盒放了下来,用掌根按了按心口。
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么轻松。
多么精妙的变形术啊,即使是整个人都将要被劈作两半也不会留下哪怕一点的痕迹。所以,他的先生在过往……曾经受过多少次这样的伤?还有,那缠绕着邪恶的漆黑的骨头……
“艾文。”
风时伸手去攀他的肩膀,撑着想要从床上一点点爬起来。
艾尔文斯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了他,“先生,您别乱动,先生!”
“……还有前面,”风时沙哑地开口说道,“帮我翻一个身。”
“好好好,”艾尔文斯答应,“不要动,让我来。”
伤口看上去已经愈合了。但也仅仅是看上去。艾尔文斯哪里敢让他后背受力,于是用魔力将他的身体浮空托起,小心地翻转过来。
白色的浴巾在他腰下裹成了一个可爱的卷。蓬松滑润的银发因重力的缘故而缕缕向后滑落。脖颈与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艾尔文斯余光瞥见了些什么,在他锁骨上,好像有一个什么黑色的……
他连忙定睛看去。
一个黑色的丑陋又刺眼的烙印,打在他的导师一侧漂亮的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