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县丞再度轻拍桌案,道:“有理啊有理,如此这般,也彻底可以确认,这俩人并不是死于所谓的互殴,必然是有人杀害了他们之后,再将现场布置成那个样子。这是一举两得啊。”
“老张说了,凶手的每一种行为,都必然有他存在的意义,杀了人,再拿尸体泄愤这种事,极为少见,毕竟并非每个人都是伍子胥。”
“此真乃真知灼见啊,简直就是金玉良言,虽然简单,但却一针见血。”包知县也忍不住抚掌感叹。
程煜内心里在缓缓摇着头,心道这可不得是真知灼见么?这都是后代多少推理小说里出现过的总结之词,也是现代刑侦理论里最重要的部分。张春升虽然帮着提出了找出那两具尸体身份的方法,但怎么可能说这么多?我跟他之间的交流可比现在跟你俩简单的多了,基本上是他说一句我就明白了,我说一句他也就知道我明白了,完全没有这么多的解释啊。你俩倒好,我不解释的明明白白你俩是完全听不懂。
“当时,锦衣卫的小旗曹正饭也顾不上吃了,径直就跑去了义庄,想要按照老张说的好好再看看尸体。结果他就没能听到老张后边的话。”
“老张说什么?”包知县和庞县丞一同问到。
程煜笑了笑,道:“老张说啊,江湖上门派众多,如果在尸体上有所发现,只能说明凶手不愿意被官府发现这俩人的身份,但他们具体是什么身份,那是认识的人不难,可不认识的人是怎么都不可能知道他俩是什么人的。所以,曹正去了,或许会有发现,但未必能确认那俩人的身份。是以,我也就不着急出门了,跟老张和老赵吃完了饭,送走了他们之后,我才去往义庄,再度检查了那两具尸体。”
这时候,包知县和庞县丞真的急了,他们一起站起身来,走到程煜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程煜,意思是程煜你特么再不快说老子就要打板子了。
“重新看过尸体之后,我的确看出那些被狗啃咬过的伤口上,存在人为的痕迹,是有人先削去了那些部位的皮肤,将里边的肉暴露在天地之间,抹去了皮肤上的印记之余,也使得那些野狗见到这两具尸体之后,优先啃食的就是这些散发出浓厚血腥味的部位。这俩人,都是右胸之上以及左臂外侧存在人为的痕迹。”
“你知道什么门派会在这两处给门人留下刺青?”
说到这份上,包知县也好,庞县丞也罢,自然是认为程煜懂得这些,否则,曹正没能发现这俩人的身份,凭什么程煜就确认了呢?
程煜缓缓点头,为了不牵连到孙守义,他也只能把这些往自己头上安了。
哦,不对,是往这个虚拟空间里已经死去的程广年头上安。
“您二位也知道,我们家早年间的确也干过点儿违反大明律的买卖,不过那都是我那个死鬼老爹干的好事,跟我无关啊。”
包知县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摆着手,说:“行了行了,没人要治你的罪,你爹当年那可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那个时候难道我就不知道你爹干的是什么买卖么?那会儿我都没把你爹抓进大牢,你现在怕什么?赶紧的,说那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那个老爹啊,因为早年间的确销过些贼赃,是以跟盗门中人多有些交道。尤其是他年轻那会儿,也在江湖上跑过单帮,少不了跟各式各样的江湖人接触。我爹告诉我,盗门中人,虽然从蒙元之后,分裂成了南北两派,但是,自唐以降,盗门却是一个统一的组织。但盗门过于庞杂,人数过多,遍布全国上下,是以为了避免门人相残,以及需要江湖救急的时候可以迅速找到同门相助,是以盗门上下,都在右胸上有个相同的印记。而其他的门派,也有可能会有类似的印记,但他们绝不会将其刺在右胸之上,避免跟盗门重合。这是他们江湖上自己的规矩,几乎所有江湖人都是知道这些不成文的规矩的。”
包知县和庞县丞,都是本分的读书人,虽然不是什么士族子弟,但在各自的家乡,也都是名门望族,或者至少祖上曾经是名门望族。他们当然不会了解江湖上的事情。所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但江湖显然更贴近穷苦人,正经人家,有吃有喝有银子使,谁会愿意流落江湖靠打家劫舍诈骗胡混为生?总不能是当二流子有瘾吧?
“原来这些江湖人士还有这样的规矩。可是我年轻时,也曾拘捕过一些案犯,说起来他们也是有字号有门派的,却并未在那些案犯身上发现什么刺青啊。”包知县当然有资格说这话,毕竟他来塔城二十七年了,而塔城治安变得极好,也就是二十年左右的事情,君不见二十二年前塔城还发生过命案呢么?
程煜摇摇头,回答包知县的疑问。
“江湖人也不全是盗门的,也只是有部分门派需要再身上留下刺青印记,这主要是因为盗门太过于架构庞杂,人员极多,每个省都有自己的流派,谁收了徒弟谁又生了儿女,即便是盗门的门主,也不可能认识这些人,甚至连人数都统计不出来。是以不可能打造一个统一的诸如腰牌之类的凭证,去证实某人是盗门中人,只能采取刺青这种更为直接的方法。而其他的大多数门派组织,即便组织庞大,却终也有限,毕竟总还是有山头有门户的么。那些门派也好,组织也罢,只需要弄个腰牌,又或者类似于虎符之类的东西,对上了就是本门中人,自然是无需在身体上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的。而且,很多门派都以名门正派自居,就更加不可能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的身体。而盗门之人本就全都是下三滥,他们没有这样的顾虑。甚至很多盗门中人,本就是被流放的,被刺配的,身上早有官府留下的印记了。”
包知县和庞县丞缓缓点着头,庞县丞道:“行了,我们不是要听你说江湖轶事的,你快接着说,那俩人到底什么身份。总不能只是盗门这么宽泛,那知道了也跟不知道没什么分别。”
程煜笑了笑,继续说:“那是自然,我刚才也说了,除了右胸,还有左臂外侧也是相同的情况,这意味着这俩人左臂外侧也还有另外的印记。”
接着,程煜大致的介绍了一下孙守义所说的盗门何时有了表面上的统一,又是如何在蒙元之后重新有了分歧。
“南方盗门的人,为了跟北方盗门的人区分开来,是以在左臂上,又新增了一个印记。北方盗门呢,则是在脚底增加了一个印记。”
接着,程煜又说起外八行,让包知县和庞县丞了解了一下,盗门中有着太多数不胜数的流派。
“因为流派众多,是以不同流派之间,也会为了更为清晰的认知,在印记上动手脚。这其中,就有专门倒斗的,也就是刨坟掘墓的那帮人……”
“这个我知道,他们叫摸金校尉。”包知县不合时宜的插嘴。